“背弓!”
骁字营像是一下子就活了过来一样。那些还顽强活着的、背着弓箭的,都凑拢立定排成阵列。
“拉!”
弓弦被拉动的声音整齐而威严。
勇字营还在前面抵挡着。沮渠夏身周还是乱得不行。曹骁的声音,完全失去了磁性。
变得冷酷沙哑而坚硬。
“放!”
箭矢抛射。落点都是沮渠夏。
武道宗师手中马刀已经有了些缺口,即使是宗师,内力连绵,体力也会有用完的一刻。经过刚才高强度的砍杀,狭长锋锐的马刀已经摩擦得烫手了!
因为发热,暗黄色变成了金黄。
沮渠夏用刀光挡下了箭矢,但是箭阵分列成三队,轮流施射,不留喘息之机。他只能拉开距离,踩踏着身后的人的尸体向后退去。
勇字营撤了下来,死伤近半。
沮渠夏挡得一阵,终是退走了;他经过白骨弓,往地上的背弓奴身上瞥了一眼,似是要记住这一幕,白骨弓弃留在地,不管不顾。
他加速,那一抹黄色消失在弓箭射程和所有人的视野中。
曹骁呼出一口气,道:“赶紧发消息,让后面各路大军拦住他——不要给他休息的时间。”
章凯也赞同地沉声道:“填死他!”
————
此处是江南。风景旧曾谙。
前朝举人刘秀才正带着一帮人拱手送两人上马车。
其中一个虎背蜂腰,另一个温文尔雅。
两人正要上车,刘秀才弯腰拱手道:“二位走好,刘某便送到此处,接下来,要等到了京师,还请二位能在皇上面前为在下美言几句,这是小小的程仪,不成敬意。”
他递过两个手掌大小的小荷包,绣工很是精致。
有股江南风味。
尽管压抑地很好,刘秀才脸上还是露出了一闪而逝的迟疑肉痛之色,看到两个人都接下了,他便陪着笑,目送马车远去。
刘秀才给的荷包在两人手中掂了掂。两个人接过时都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很快就估计出了重量,相比其大小,荷包显得格外沉,大概是在二斤八两到九两间,不足三斤。
面相斯文的男子便拆了来看,还没拆完,旁边的虬须男子道:“张老弟,这还用看?肯定是金子。”
那年轻些的男子还是拆开了看,惊奇道:“真的是金子!”
虬须男子露出了不屑的神情说道:“当然,凭我感觉同样大小的银子的重量只有这个的一半,所以这个肯定是金子,而且,成色应该也还不错。”
男子叹道:“王兄真是见多识广,是小弟着实孤陋寡闻了,惭愧惭愧。”
话音一顿,他又说道:“可……小弟是实在捉襟见肘,无钱花用,才来竞聘的这天子护卫,王兄气度非凡,又……何必来此?”
王姓男子挠了挠颔下浓须,道:“我家中本来是做金银匠的……这些金子银子,打过的交道也不少了。”
张姓男子“哦”了一声。穷文富武,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暗自忖度道。
王姓男子接着自嘲道:“我哪里有什么气度不凡,也就是念过几天书,耍过几天把式罢了。”
“倒是张老弟你,年纪轻轻,手中凡铁都能够削铁如泥,这身内力修为,可怕得紧。”
张老弟赧颜道:“我这也就是些小技巧……像王哥这般,能托起三百斤巨锁,还能够吐气开声的,内力才算是练到家了的。”
这声王哥听起来,比王兄又更为亲切。二人觉得关系有所改善,各自暗喜。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阵,话题又转到了天子征求上来。
“张老弟,你是外地人,消息应该灵便些,这次圣天子招募岁月境甚至宗师境的高手,所为的,是什么重要事情?”
张姓男子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为了钱财……小弟身上最后一点银钱,当初……买冰糖葫芦花得差不多了,天下之大无处可去,才会想到学得武与艺,卖与帝王家。”言语间,露出些深深的自嘲。
王哥笑道:“冰糖葫芦?老弟你可真是性情中人!那我曾经听闻……西北有大的动静,不知道咱们此行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呢?”
张老弟笑呵呵地道:“不知道,反正先去京城见了天子,那时自有安排。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王哥点点头,看了看他那张令人嫉妒的英俊脸庞,道:“也是。方才聊得愉快,王某一时失察,居然忘记了互通姓名。以后若是都在皇上身前做事,可得要互相帮扶则个。”
张老弟道:“岂敢!岂敢!小弟姓张,名俊彦,祖籍白州人士。”
“托大叫你一声贤弟!我姓王名满,世代居住江南。”
张俊彦怕自己没听清,开口问道:“王哥,可是满腹经纶的那个满?”
王满点头说道:“正是骄傲自满、踌躇满志的那个满!”
马车疾驰向西北。
————
白州。
种家密室内。
张九和种远扬正在商议事情。
“师尊,上次绝对是堂里出了内奸,不然咱们精心策划在梅县截那钦差,可他们的人却临时改道了;不仅绕路了不说,而且这样做得毫无章法,在官场上也是大忌。”
张九家道破落前,也是官宦之子,算是耳濡目染了一些东西。
种远扬道:“打入了他们内部的人说了,这次是临时变卦改的道,包青最早做出这样决定,应该是在离开白州城准备上路的时候。”
张九眼睛一亮:“这样说来,他们肯定是从哪里得知了我们这里有了埋伏。说不定下一步就是冲我们来的。”
只是他想不通,要怎样的人才能够劝阻一个脾气顽固出了名的钦差大臣,让后者改道绕行回京面圣。
除了当今圣上和去世的先帝,应该也没谁了。
甚至说起来,先帝开国六年大庆的时候遇刺,冲在最前面救驾的,就有包青这个二愣子大官。
只听得张九说道:“那么师尊,咱们得马上转移了……在此之前,还是解决一下堂里的内奸吧?”
“我觉得这么几个人最有嫌疑……”
……
“姓张的,俺们为了堂会没少出钱出力,尤其是俺们几个副堂主,你倒好,还没当上堂主,就公报私仇!”
张九冷笑,那笑容里有了一丝种远扬的意味深长。
他开口,对着面前排成一排十几个被麻绳紧紧绑缚住的、跪着的怒视着他的人,说道:“很抱歉,但是你们的嫌疑最大,所以,我不得不小心。”
“各位,愿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
“谁瞎了眼,会和你是——”这个副堂主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手起刀落!斩下这些堂主人头的,大多数都是他们的心腹手下,也是他们想办法把他们无知无觉地绑架过来的。当他们全部完成手中任务,齐齐抬头看向张九。
张九则冷冷地观察着他们的手、呼吸和眼神。
大多数人都不敢和他对视、大多数人的手都在发抖。张九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大家好好看看平时追随的大哥、二哥,他们因为是死在兄弟面前,所以都很是安心呢。”
那语气轻飘飘的,像是鬼在笑。
张九的话让他们都心里一紧。若是亲手砍下的一、两个人头变成厉鬼晚上来找自己索命怎么办?
其实这群反骨仔们都不算是最贴心的心腹——温华走后,张九太难收买人心了。
只能够铤而走险,走些不一般的路子。
他暗想:
“如今七个副堂主都是我亲手换上去的人,接手白州游侠堂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波折了。”
“就是这样一群丑狼崽子,我不知道怎么养,才能把他们乖乖关在笼子里。”
种远扬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没有说。
那些副堂主都是他自己提拔上来的。除了极个别的几个老了倦了之外,别的都看着他还鞠躬行礼。
身份只差半级,却如此礼遇——种远扬当初是花了至少两年才做到这一步。
而现在,张九活动了一下身子,说道:“你们几个都回去吧,各个分堂还有谁不配合,全都抓起来。”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那些人却都轰然应诺。深深地一鞠躬,然后离开。
————
吉祥茶馆。
店小二忙忙碌碌,擦了桌子扫了地,拖了地板还检查了账单,作为一个店小二,即使做了这么多工作薪水也不一定很高。
果然不。
小二收拾好了,然后打了一壶开水,和一些面点,走到了一间房内,敲门。
他敲门有特殊的节奏。
门里没有任何声音,小二等了一下,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然后大胆地推开门。
门里的那个男人正在微笑着看着他。
孟宗。
这次还是小二合拢了门,把一些记录消息的纸片留在了桌前。
孟宗,打开,细细地看了起来。上面有几条他很快就略了过去,但是后面的几条消息。让他深深地皱起了眉。
“韩十九身染怪病,不能进食,卧床已经两天;”
“游侠会七个副堂主不见了行迹;”
“韩松早已过了黄河,路上疑似‘勾搭’了一个年轻的武道宗师。”
“刺客二号和三号殒命,背弓奴中毒身死,沮渠夏正在向国内逃窜。”
“骁字营两千人剩下一千二,勇字营三千人仅存一半余。”
“骁字营大营被沮渠夏一箭射塌。”
“鹰隼请求试翼,目标:张九。”
他抬起头,对上了店小二希冀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