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在山崖前等到了太阳升起，这时候，地面比火把照着要更加清晰。
而那黑黢黢的崖底，渐渐就有了看得清楚的轮廓。
老虎爪印也更加清楚了。
韩松可以肯定那头猛虎十成十地地跳了下山崖。但是现在又起了雾，朦朦胧胧的，不知道崖底下是个什么样子。
他捏紧了火把，挥动着，放声往下喊：“十九！十九！”
“——你娘喊你回家吃饭~”
山谷间有回音，但是没有回应。
韩松一直喊着十九，狮子吼音雷滚滚，弄得这附近的地面微微震动。
吼得片刻，内息聚散地快了，韩松觉得脸上有水流过。他用手背轻轻擦了一下，是雾水。
真的不是泪水。
这时，有猛虎啸叫！
韩松微微冷笑，他就是要用这狮子吼诱出那头老虎！
啸叫声确实是来自山崖的底下。韩松当然听出了那种恐吓的意味。但是，他不在乎啊。
十九没有回应他，但是他感觉得到十九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远处了。
韩松绕着这崖侧观察了一阵子，想找一条下去的路。
当他蹲下仔细察看地面地势的时候，突然脖子背后一阵发麻。就像是被人用锐器指着后脑一样。
这是生死的直觉！
韩松蹭地一下就弹跳了起来。
转身看到了一头大虫！
在他背后不远，有一只勾肩缩背探手探脚的大虫！
不过等到韩松定睛仔细看来，这只大虫只是百来斤，半大而已。
因为生长发育还没结束，头部和身体不成比例显得比较大而已。
这头并不是他之前看到过的那头体重超过三百斤的巨兽。只是一只雏兽罢了。
那么，虎穴一定就在下面！
韩松看向了那头小兽的背后的山崖。应该就是要从这里下去比较方便容易。
大虫嘴角有血迹，腹部还没有瘪下去。这是刚刚进食过的表现。
到了这个时候。韩松已经冷静了下来。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管在崖底发生了什么，就都会揭晓了。
他弓起身子，左手拿着火把，抽出匕首拿在右手上，双眼逼视着这只老虎崽子。
虎豹之子，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
他也不敢轻视。
乳虎微微龇牙。它察觉到这个只有两条腿的活物的敌意。
低声威胁两声之后，改为高声啸叫。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黎明的晨光洒下来，早晨的空气凉凉的，还有着雾露的湿气，这时候应该是森林里万物苏醒的时候，可就因为这头虎崽一声啸叫，整个树林间全都立即安静了下来。
只能够听到山谷里的虎鸣的回音。清越而有威严。
但是韩松知道，小虎只是有着厮杀的欲望，却并没有足够的战斗能力。比起它的大虫妈妈来，还差得很远。
所以他并不畏惧。摆开架势，他双目开始凝视着眼前这头嘴边淌血的、年轻的小兽。
老虎崽子只是和他对峙，并不扑上前来。韩松等待着它先出招，但是越等越心焦——要知道那头大虎还在这附近啊！
等等！大虎！
韩松汗毛又一次倒竖起来！
猛然一阵腥风吹来，韩松刚刚蹲下来查看的那处崖底下，那头大虎便猛地扑将出来！
又是一扑一扭一剪尾！
这次韩松有了些经验了，他几乎是直觉般的向后侧躲去。
然而韩松只来得及躲过大虫的一扑和随后的一扭，但是最后的甩尾正正地打在他的胸膛之上。
韩松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打下了山崖。
他胸口一闷，只觉得好像之前的伤口火辣辣地又被撕开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被甩下了山崖……
————
韩十九迷迷糊糊地醒来。他似乎是睡了一觉，感觉浑身的伤口骨头皮肉无一处不痛。
鼻子中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腥味和臊味。黑暗中似乎有微弱的光线传来，让他觉得清醒了些。
【我没有死？！】
这时候他听到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他觉得口也很干很渴。
右侧胸口阵阵作痛，他伸手去摸了摸，摸到了两个不浅的血洞。
突然身边有着窸窣的动静，十九忍着痛转头看过去——
一头老虎！就这么好奇地打量着他！
十九心又在扑通扑通地跳着了，他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是在一头大虫面前，推开了还能够跑动的宋璇儿……
所以自己不是被大虫吃掉了吗？难道那头大虫把我带回了巢穴里？
十九身边这头老虎见他醒了过来，又伸头凑到他进前来，鼻子抽抽地闻着十九身上的味道。
这应该是在一个洞穴里，十九意识更加清醒了，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同时双眼四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那头老虎比昏倒前见到的那头小，十九试着小步小步地向有光线的方向走动着，那头老虎没有阻止他，就坐立着，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十九装作没有看到它的样子，继续往外面走去。
十九没有了用来扶着的拐杖，只能够扶着洞穴周围的墙壁，右脚仍然不能够沾地使力，所以他走起来一瘸一拐的。
周围的石壁甚至一点也不觉得粗糙。估计是被大老虎进进出出弄得光滑了。
没走几步，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十九摔倒在地上，只来得及双手撑着地，但是掌心已经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生疼。
他看向那地上的东西，这时候光线洒了过来，让他能够看清楚地上的东西——
一具尸首。
他神经已经麻木了，这一天之内的经过让他见到了太多的血腥和死亡……
老虎仍是没跟上来。他坐在地上，反而有心思扒弄了一下血肉模糊的人体。
人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啃坏，只是膛肚都被咬烂了……
所以十九看得清楚，那就是昨晚的老蛮子。
不知道为什么老蛮子被老虎弄到了这里来？还成为了大虫的吃食？十九没想这么多，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个老蛮子的哪怕些许善意，还朝他扔过石头。但是现在见到他死状这么凄惨，不由得心底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他哇哇乱唱的歌儿很好听吗？还是他曾经拥有过一块很大很美丽很诡异的水晶？难道要可惜他最后被族人抛弃死在了猛兽的嘴里？要不是这个老的先被吃了恐怕现在十九就是在地上躺着，和他一样了吧。
十九甩甩头抛开了这些杂念，嗓子干涩，肚子里面没有货，他挣扎着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右边的石壁继续往外面走去。
走呀走呀……快走到洞口的时候，后面有轻盈的脚步落地声传来，原来那只老虎坐不下去了，跟着走了过来叼住了他的衣角，把他拉着往后拽，似乎是要再次拖回到洞穴中去。
十九被虎口中的大力拉扯地往后一晃，好歹双手都扶着撑着两边狭窄的石壁才稳住了。
扭头见那半大的老虎摇头摆尾地，四爪着力，似乎又要把他给往后拉去。
十九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一股子气在他小小的胸膛中四处冲撞，那些被逼无奈的搪塞啊，前几天玩伴们一直讥讽他只会吹牛皮，小兰也不相信他，然后突然就被蛮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昏死过去，被蛮子抗在肩膀上面当成山猪一样的东西，再然后见到了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却话都说不上几句……
还有他爹一直没有出现……
现在他又饥又渴，想出去吃点东西喝口水，都能够有什么狗东西拉扯着不让他走……
这些事情想起来就让人火大，就让人想大吼大骂。
十九由不得破口大骂：“孽畜！松开你的脏嘴子！”
他站在洞口后面，挣扎角力着，声音传了出去，而那头老虎却并没有放开了嘴里浸满了老虎口水的衣角。
————
韩松胸前被虎尾抽了一鞭子之后，身形止不住地跌向崖底，主要的原因是他一口内息被硬生生打散，胸口处新伤又渗出了血来。
他只能伸手去够崖边的藤蔓野草碎石——不管什么都得去够到，真这么摔下去不死也残了……
——那他还怎么救不知是死是活的儿子？
韩松幸运地扯住了一条藤蔓，下降的速度稍微减了一点点，然后相对高速运动的枝叶抽打着他的脸。眯着眼，风声和云雾从耳朵旁边擦过，他还有一只手要去抓另外的一根藤蔓……如果还能够有的话……
冷静的人不会死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是大哥徐阳告诉他的话。
韩松想起大哥就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死掉，他眯着眼睛继续向周围看去，前后左右上上下下——
右下方突然伸出一小块崖石，上面长有一颗很低矮的松树。峥嵘，而遒劲。
韩松眼中爆出精光，散了的内息被他强行地提起了一点，然后一脚蹬向崖石，身体扯着藤蔓向一侧荡去——
够到了那棵树，他死死地抓着，然后加上另外一只手，感觉这还不够，马上一口咬在树干上。
巨大的惯性将他的身体向一侧荡去，他死命地固定着自己的身体，斜着飘了一会儿，但不至于飞了出去。
呼——
身子落回了正常的头上脚下，韩松鼻腔里长出了一口气，废气如虹，几乎是两道白雾了。
他觉得口里又麻又涩，原来刚刚用力过大，牙齿深深地咬破了树皮。
老树的汁液流了出来，涩涩地麻口。
还没松口抬头去看崖顶正下来的两只大虫，只听得身下有一个沙哑愤怒的孩童声音响起来——
“孽畜！松开你的脏嘴子！”
韩松不由得手一抖，松开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