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能用文字清晰地表达我的情感的时候,我便喜欢上故乡二字。也许你会以为我矫情,不就是老家么,骑车也就半个小时的事啊。不,故乡对于我,肯定是回不去了,它是残存在记忆里的山水,人和事,以及广袤的田畴和破败的房舍......
记忆里的人也许不在了,也许还在,可他们未必有闲情逸致陪你一起去挑拨那些陈谷子与烂芝麻。记忆里的房子呢,或许早已坍塌,取而代之的是青草蔓蔓,或直追参天的大树。
但我还是清楚地记得我背着书包,手里攥着小石块,依次划过一片片青砖的墙,到人家的门口,就一屁股坐在温润光滑的麻石条门槛上,任时光在屁股底下流逝。
村里的那条石子路,坑坑洼洼,我的父亲拉着架子车去碾坊绞米(稻子脱谷成米),我在后面推,车老是一不小心便陷入坑中,父亲便诅咒,嘟嘟嚷嚷地骂。我才不管呢,过了坑,乘父亲不备,一骨碌爬上架子车,一路颠簸,有时竟从车上摔下。如今碾坊早已不存,当年两位合伙的主人也染病故去多年。但我觉得我从没离开过这些地方。碾坊粉尘很重,那些粉尘都集结成了网挂在房梁上,墙壁上。灯泡是漆黑的,根本看不见里面的钨丝。装稻往碾米机里送的那几只木桶,全村谁人没摸过,那么油亮亮的,大铁锹很钝地从地上滑过,起来时满满的一锹糠,女人牵着袋口,糠落进袋里去,这是猪的口粮,不忍糟贱,一点都泼洒不得。薄暮时分,主人便喊,下班了啊,快点。锁与钥匙在他手上碰碰撞撞,叮叮当当的锁扣与锁眼,门吱呀一声锁上,确信夜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