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宁武县城一片喧闹。苏册牵着允儿从街上走过。
街上飘过一阵炸鱼的香味,允儿笑着看了苏册一眼,一脸春风得意。
他们走在街上,引来很多艳羡的目光。有多久了,允儿都陶醉在这目光中。
允儿知道他饿了,因为苏册的肚子咕咕叫了。她的这点小聪明化作微笑绽放在脸上,还有一点点的得意。
这就是女人。这就是她们的小聪明。当她自认为很了解喜欢的男人,而这一点又对她的喜爱不妨事,这时,往往都会兴高采烈。
大街很宽阔,一直可以看到远远的那头。
巍峨雄伟的九薿山就在南端。犹如一只雄师,俯视着天地间的万物众生。
两个人走进酒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面对窗口而坐。他的面前放了一坛酒,桌上一个粗瓷碗,一盘油炸鱼,一盘油炸豆腐片。
他看见两人进门,微笑着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的空座位,让他们坐下。
苏册笑了笑,拉允儿跟他同桌。因为酒馆有限的桌椅都被客人占满,没有办法,只好跟他一起坐了。
那人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号称千杯不醉吗?”
苏册道:“因为你是海量!”
那人哈哈大笑,“错矣!错矣!”
一旁店小二上来插嘴道:“因为陆先生一杯即倒,自然千杯不醉。”
那人笑道:“还是小二哥了解我。我来这酒馆不到十天,你竟然可以知道我一杯即倒!”
允儿微笑着看着那人,觉得他实在是有趣极了!
陆先生小眼一翻,道:“你这个丫头在偷笑我不成?”
允儿笑道:“我哪里敢笑话陆先生?”
陆先生道:“连你这个小丫头都知道我叫陆先生,看来陆某在江湖上的名头是如日中天了。”
苏册打趣道:“陆先生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陆先生起身道:“马屁!马屁!你这娃娃是个马屁精!”他端起一碗酒,继续说:“为了你这个马屁,你喝了这碗酒!”
苏册苦笑,这也算是让他喝酒的理由?难为陆先生能想得出来。
陆先生见他不接,怒道:“你莫不是看不起我陆某人?江湖上能得我敬酒的人寥寥无几!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苏册以为他是酒话,不以为意。旁边那桌一人却哈哈大笑。
那人身着劲装,身边放在短刀,与他同桌的一共七人。他对着陆先生说道:“如此大的牛皮,也不怕天塌个窟窿?”同桌人哈哈大笑。
陆先生道:“短刀门跟金枪派这帮杂碎懂个屁呀!”
这句话如水入油锅,那些人都站了起来,气势汹汹。
一个长着山羊胡的老者站起来,挥手止住众人,怒道:“阁下是谁?竟然知道我们来历!”
陆先生道:“老子姓陆,名字不想告诉你,你要怎地?”
老者冷笑道:“不识天高地厚,教你尝尝我金枪派对厉害。
那老者正是金枪派掌门人朱意善。金枪派是南宋时朱天开所创。朱天开做过岳家军的金枪教头,一杆长枪游龙戏凤,威力非凡。朱意善对枪法的造诣尤在其祖之上,在江湖上也算是名头响亮之辈。他身旁的那人是短刀门掌门人郭丑春。两人都是来赴铁剑门“亮剑大会“之约,在宁武县城碰到一起,彼此熟识,就一同来到酒馆。这时受了陆先生嘲讽,如何忍耐得住?大喝一声,金枪点点,扎向陆先生。
陆先生惊慌道:“哎哟哟!龟孙扎爷爷了,不孝!不孝!”说着一把抓住长枪。
朱意善枪头抓住陆先生手里,却扎不进去,拉不会来。
他使劲回拉,然而长枪犹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任凭他使出吃奶的力,一张脸涨得通红,仍然无济于事。
陆先生道:“快把你的枪拿回去,送给我,我也不要。破铜烂铁,不能换酒。”说着手往前一送,朱意善跟着往后一退,再一送,朱意善再退。如此几次,已把他逼到墙角。眼看朱意善就要破墙而入了,陆先生哈哈笑道:“不识天高地厚,是不是你说的?”
原来朱意善长枪刺出的那一刻,陆先生已经点了他右手穴道。朱意善是左撇子,握枪用左手。要不然长枪被抓,他原本可以出右掌化解危急。可是陆先生似乎早对他招式明了于心。只点了他右手穴道。同时手下一用力,长枪上一股强劲的内力压住朱意善,使他抬不起腿来攻敌。
朱意善颤抖着道:“你是陆爽!”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陆爽的名头那可真是如日中天,看来陆先生绝对没有吹牛。
陆爽放开他,笑道:“陆爽是那个王八蛋?老子是陆先生。”
苏册大笑,这位陆先生真是有趣。江湖上王八蛋本就不少,但是骂自己是王八蛋的恐怕就陆先生一人。
朱意善见他脾气古怪,兼之武功了得,自己万万惹不起,龚了拱手,道:“朱某有眼不识泰山,这次认栽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郭丑春持刀而上,对朱意善道:“朱兄怎么如此软弱!姓陆的又不是三头六臂,我倒要看看他有多么了不起!”
朱意善拉住他,悄声道:“郭兄弟,不要自取其辱,我们快走吧!”
陆爽瞧着郭丑春,哈哈笑道:“姓郭的倒是有点骨气!”突然向他窜去。这一下快如闪电,郭丑春还没看清人影,自己的短刀已经到了陆爽手上,接着穴道被点,两腮被陆爽捏着灌下满满一碗酒,立刻呛得他咳嗽起来。
陆爽“哈哈”大笑,“今日教你见识陆先生的手段!要不要再来碗辣椒水?”
郭丑春连连摇头。态度软了下来,再也不敢强硬。
这时,一道人从外而入,见此情景,大喝一声,“陆爽,休得无礼!”
陆爽回过头,小眼锃亮,“哈哈”笑道:“原来是个牛鼻子,最近死哪里去了?当年败在我手下也不见来报仇,我可是等了你几十年哪!”
道人说道:“胡说八道!谁败在你手下?是你败在我剑下!”
陆爽道:“放屁!要不是白海飘,你这把老骨头现在早烂了。”
道人道:“要不是白海飘突然出现,现在哪里能有你蜘蛛教的今天?”他言下之意就是说:要不是白海飘,你陆爽早死在我手上,还能有今天的蜘蛛教?
陆爽道:“听说你徐孤嶂做了泰山派掌门,可喜可贺呀!可喜可贺!该罚酒一杯。”说着从桌子上倒满一碗酒,捏着郭丑春两腮,咕嘟嘟一碗酒又灌了下去。
苏册“噗哧”一笑,天下哪里有自己罚酒,却往别人嘴里灌的人?
这边郭丑春呛得咳嗽不止,那边徐孤嶂吃了一惊。他认出了苏册。
徐孤嶂道:“苏册,你原来在这里。很好!很好!”他连说两个“很好”,众人一时不明其意。
苏册笑道:“我自然很好!多谢徐掌门挂念!上次和徐掌门交手,回去后害得我一宿没睡着觉。”
徐孤嶂道:“为何?”
苏册叹气道:“剑法没跟你学到,害我染了一身跳蚤,咬得我那个痒痒呀!”说着伸出手假装挠痒痒。
陆爽“噗嗤”一笑,“为了多抓两个跳蚤罚酒一杯。”捏起郭丑春鼻子,不管他愿不愿意,一大碗酒“咕嘟嘟”给他灌了下去。嘴里连连道:“美酒!美酒!”
徐孤嶂没想到一日之内碰到两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气得胡子直抖。
陆爽跳过来,拍了拍苏册肩头,道:“咱两的账一会再算!你先跟徐掌门多亲近亲近?”
苏册道:“我为什么要跟他亲近?”
陆爽道:“你没看出来牛鼻子来者不善吗?”说着又走过去捏起郭丑春鼻子,一大碗酒灌了下去。
“为牛鼻子来者不善再罚酒一杯。”
郭丑春呛得半死,心里骂道:你罚酒怎么灌到我的肚里?见他手一动,似乎又要倒酒,心里直道:你老人家千万不要再罚酒了!
徐孤嶂怒道:“陆爽,少逞口舌之利!今日懒得理你,日后定要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陆爽道:“老子更懒得理你!”
徐孤嶂道:“苏册,当今皇上下旨,无论谁见到苏册,格杀勿论!你乖乖束手就擒吧!免得我动手。”
苏册笑道:“你以为你拿得住我?”
徐孤嶂道:“好大的口气!今日教你尝尝泰山剑法的厉害!”
话音未落,一名泰山派弟子手捧长剑,恭恭敬敬送到徐孤嶂面前。徐孤嶂慢慢拿起剑,轻轻拔剑出鞘,眼望着寒光闪闪的剑身,一脸冷漠。
陆爽道:“人不咋样,架子倒不小!”
允儿叹气道:“苏册,你又要打架了!小心点!”
苏册道:“我不跟人打,人家找上门来跟你打。这叫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一天,我会战败他们每一个人,让他们再也不敢跟我打!”
陆爽突然说道:“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人家小二哥辛辛苦苦经营的小店,你们给人家砸烂,想让人家喝西北风呀?依我看到外面比试。”
徐孤嶂道:“苏册,你敢不敢去?”
苏册道:“天下还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陆爽拍手道:“好!这个中人我做定了。我规定,无论谁输了都不许哭鼻子。尤其是你牛鼻子,更不能哭鼻子。小娃娃也不许哭!”
徐孤嶂道:“陆爽,你不要自以为是!我抓住苏册,下一个就是你!”
陆爽道:“就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定然胜不了这娃娃的!”
陆爽“哼”了一声,不去理会,大步走出。
几人来到一片林子里。这里古木苍苍,幽深清凉。
徐孤嶂道:“若是我胜了,你乖乖跟我走;我若败了,泰山派从此不再与你为敌!”
苏册冷笑道:“我根本不在乎谁与我为敌!泰山派也罢,少林派也罢,索性都来了,我苏册也丝毫不怕!”
陆爽抱了两坛酒,坐在树下大饮。闻言大声赞道:“好小子,有种!难怪这妮子死心塌地喜欢你?”他目光如炬,早已看出允儿对苏册情意绵绵。
允儿脸上一红,说道:“前辈不要胡说!”声音低低的,显然是娇羞无比。
徐孤嶂道:“出招吧!”
苏册道:“你请!”
两人谁都没有出剑,互相凝视着。
林子里散发着一股朽木的气息,仿佛是死亡的召唤。
苏册一抖长剑,剑身颤动不已。一阵龙吟之声在林间悠悠扩散。突然间他长啸一声,啸声激烈澎湃,惊得树上休憩的鸟儿展翅乱飞。树上的叶子被飞鸟震落,叹息着跌落地上。
地上是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软软的,极是舒服。
徐孤嶂长剑当胸,泰然自若。“好剑!”他赞道。
苏册道:“剑好不如剑法好!”
见两人谁也不先出招,他叫道:“罗嗦什么?快动手!陆先生要看热闹呢。”
林子静了下来,一只蝴蝶莽撞地飞到两人跟前。突然间枯叶一般掉落地上,扑腾了几下竟然死了。
蝴蝶无知,它不应该撞进两个剑客的杀气之中。
徐孤嶂的剑斜指苏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式,却无丝毫破绽。攻,可直取要害,守,可防护全身。
他很镇定,站立那里,犹如屹立了千年的高山。
苏册一脸微笑,仿佛他面对的不是跟自己生死一战的敌人,而是与他心心相印的情人。
阳光照不进林中,但是林中光芒不减。
一把剑,曾经奠定了泰山派剑法宗师的地位。
一把剑,如朝阳初升时的绚烂,蓬勃。
突然间,剑气弥漫四散。
一团匹练似的光芒裹着森冷的剑气,以压倒一切都气势向苏册全身洒下。
苏册不能退后躲避。第一招就退避,无疑气势大减。
他清啸一声,夏国剑一圈一转,一道青蒙蒙的剑气抵住了那团白练。
徐孤嶂轻声道:“剑罡!”剑上内力源源不断,一往无前,想要撕开苏册的剑罡。
苏册一遇到抵抗,内息由心而生,犹如碧波怒涛,一浪比一浪高,一浪比一浪强。
霎时间,两人如弹簧般各自跳开。苏册凌空而起,半空中长剑自上而下,斜斜劈下。
徐孤嶂闪身躲过,脚下已被苏册剑气激出一道缝隙。
那些年久积累的树叶被他划出一道口子,深可见土。
枯枝败叶的味道更盛。
然而,比这种味道更为盛大的是苏册的剑气。
一股强大的、蕴含万物能量的无敌剑气,闪烁着耀目的华彩,江河倒灌一般涌向徐孤嶂。
“叮”地一声,锋芒止息,万籁俱寂。
徐孤嶂面色惨然,手中握着半截断剑。那柄象征着泰山掌门地位的长剑已然折断。徐孤嶂胸口刺破三处。这三处呈“品”字形排列,刚好露出肉皮而皮肉不伤。
徐孤嶂似乎不信自己会败,握着断剑怔怔发呆。
过了好久,他喃喃道:“我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