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耽搁,唐其势与少林、恒山派众人进了客栈。如今再去救允儿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苏册悄悄回到客房,寻思计谋。
这时天光已暗,耳听得“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一行人走向后院。
如今有了银票,吃饭住店不用发愁,发愁的是如何救出允儿。他刚才已经从吴书延口中套出允儿住处,只是门前数十个侍卫轮流把守,没敢惊动。
悄悄从窗户看向后院,外面风雪正猛,院子里雪白一片,竟下了厚厚的一层。唐其势等人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覆盖。
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召集了三四个仆人,每人拿一把扫把,开始打扫后院。
雪下的很大,就像是一个人纷乱的思绪,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几个下人刚扫完前面,身后的地上又厚厚地落满了雪花。几人见状,不住地埋怨天气,揉搓冻得通红的手。
眼看那几人扫完大院,架起扫把躲到灶房烤火去了,苏册还痴痴望着。
他还在想着如何营救允儿,同时责怪这雪下的太大了。救出允儿他们又能去哪里?这样的冰天雪地,即使不被官兵寻脚迹抓到也要活活冻死。自己身有内力自然不怕风寒,可是允儿呢,她不会武功,又那么瘦弱,能禁得起风雪吗?
雪落在地上,犹如落在他的心上,让他热切的期盼逐渐变得冰冷。
已经错过了营救允儿的最佳时机,现在又遇到这么个鬼天气,这无疑给他营救允儿增加了更多的困难。
但是他绝对不会放弃的,允儿不想做皇帝的妃子,他从她幽怨的眼神中看出,允儿对于皇宫存有一种本能的拒绝。这种拒绝或许是来自她从小受到的教育。
有时候越是要强迫一个人接受什么,越是会受到更大的反击。
想得脑袋发疼也想不出好计策,他素性蒙头大睡。养好精神再找机会吧。
睡到中夜,苏册突然醒转,还是去看看允儿再作打算。
轻轻推开窗户,一股寒气裹着雪花立刻涌了进来。
他施展轻功,轻轻来到后院。
后院积雪甚深,苏册害怕留下足迹,身子一折,竟然走近一个花园。
花园假山石上一片积雪,几枝树枝不堪雪的重压,寒风中“咯吱吱”颤抖不已。
正在这时,簌簌的雪花飘落声中传来一人清亮的声音。
苏册看去,却是那紫衣女子。她身旁站着一人,骨骼高大,一顶灰色僧帽上落满积雪,竟然是渡慈大师。
渡慈长眉耸动,冷冷对那女子说,“你不能杀付金秋!”
紫衣女子道:“掌门师伯,我们‘正派之盟’不是要行侠仗义吗?姓付的作恶多段,我亲眼看他连杀十二个无辜百姓,就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杀吗?”
渡慈道:“付金秋是该杀,目前还不是杀的时候,暂且让他多活几天吧!”顿了顿她突然说道:“你不在山上跟你师父好好练功,却跑到这里惹是生非!”
紫衣女子道:“谁让你下山不跟着我,我闷在山上都快十年了。前几年师父让我下山历练,你却不同意,呆在山上我都快闷死了。”
渡慈哼了一声,“我就不明白你师父干嘛让你还俗,放着好好的出家人不做,硬是想让你挤进红尘。”
紫衣女子低下头,幽幽道:“我也不知道!做僧人挺好的!”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脸红了。
渡慈道:“你回去休息吧!不要惹事了!要不是我在这里,你就会做出糊涂事。此处少林,全真派掌门都在,你杀得了付金秋吗?”
“你也去歇息吧!掌门师伯!”紫衣女子轻声道。
渡慈喃喃道:“我睡不着,都是这可恶的贼人!”
紫衣女子道:“那个贼人?”
渡慈厉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你去吧!”
紫衣女子默默走了,花园中一时留下呼啸的风雪和一个入定的老尼。
渡慈突然说道:“你出来吧,不要躲躲藏藏。”
苏册施施然出来,笑道:“大师别来无恙。”
渡慈道:“你好大的胆子,阴魂不散,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苏册笑道:“胆子不大也没有法子,谁让他们抓走了允儿,允儿并不想做妃子,她要自由自在的生活。”
定缘叹了口气,“你喜欢那个丫头!”
苏册惘然。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他救允儿,只是因为允儿不想进皇宫。他生平最恨强迫别人做事,加上允儿将心事托付,纵使刀山火海他也要跳进去,全然不顾后果。如今渡慈这个问题,他回答不出。遇到这个问题,他却突然想起记忆中那个云雾凄迷的寺院,清亮的溪水,悠悠不尽的白云和一个有着动人酒窝的小尼姑。
苏册搔搔头,说是不喜欢吧,这老尼肯定不信,他们不会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冒这么大的险去做一件事;说是喜欢吧,可自己真的喜欢允儿吗?他搞不清,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
他笑笑,说道:“是!”
“当真?”
“当真!”
“哈哈哈!”渡慈大笑,“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痴情的男子!”突然目光如炬,“你为了他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为什么不可以?”苏册反问。
“好!”渡慈道:“你若肯受我一掌,我可以助你救出那丫头。”
苏册大笑,“我为什么要受你一掌,况且我已经受你一掌!”
渡慈道:“没想到你这娃子功力深厚,我的一掌竟然没让你受到内伤?少废话,你敢还是不敢!”
苏册笑道:“我苏册怎会坐以待毙?虽然明知不是你的敌手,我也要拼上性命。如果侥幸赢了你那更好,如果你杀了我,苏册认命。”
渡慈冷笑,“好个自大的娃娃,你以为可以胜得了我?”
苏册道:“尽力而为。”
说着抽剑出鞘。
一道清冷的光芒激射而出,雪花飘舞,锋芒比雪花更冷。
苏册长剑直指渡慈,保持着姿势,像神箭手挽弓对准猎物,一动不动,等待时机。
渡慈双目凝视着剑尖,全身真气鼓荡。
两个人宛似雕塑一般谁都不肯先发一招。
对苏册而言,没有最好的时机,他不能轻举妄动。他要一击致命,对付一个绝顶高手,他要给对方出其不意。更不能让对方窥破自己的剑招。
而渡慈,一个名门正派的首领,她更需要冷静,她不但需要那份镇定以显示自己的身份,还要维护自己数十年的声名。虽然苏册还不是她的对手,但是这个年轻人确实让她感到一种威慑,他太让人匪夷所思!
两个人对峙着,像天地间的两座山峰。
雪落到身上,他们的身子渐渐臃肿起来。
原本光华四射的剑身上积雪盈寸,隐藏在剑身的真气似乎被大雪掩盖。
苏册不动,一动不动。
突然间,苏册剑身一震,一缕精芒冲天飞去,夏国剑长蛇吐信般噬向渡慈。
渡慈长剑轻轻一格挡,只觉剑势沉重,心里暗道这年轻人功力高深。没容细想,苏册又是几剑刺来。
这几剑更是迅捷飘忽,剑势如电。
苏册身子移动间,突然伸手从半空中一抓,这一抓之下手里多了一柄“雪剑,左右手双剑合璧,一前一后攻敌空隙。
渡慈一剑封住苏册的夏国剑,却不知他为何又凭空多了一把宝剑,危急间不及细想,她猛地将真气贯注剑身,刷刷刷一阵快剑急舞。
身影飘动中,雪花如狂风怒卷,苏册手中雪剑化作一片雪雾,飘落如风。
原来苏册剑身震动时,暗暗将剑上积雪凝成一柄“雪剑”,剑身犹如一个模子,落到上面的雪被内气凝聚,竟然变成一把“雪剑”。他长剑一震,‘雪剑“”凌空而起,苏册一轮急攻,算准方位时机,左手接住“雪剑”两柄剑一先一后直取要害。
“雪剑”被渡慈击碎,她本可趁势追击,剑中夹掌,击败苏册,但是渡慈却突然退却。
“年轻人好凌厉的剑法!今日若是别人只怕就要败了!难为你一片痴心,今晚之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阻止你去救那丫头,但是少林派、全真派两位掌门你要小心了。”
渡慈说完,头也不会地走了。
苏册呆立雪中,思索刚才一剑。渡慈武功如此精深,自己剑法也还不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练到那种地步?一时竟有些心灰,随即自嘲一笑,管不了这么多,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救出允儿。
却听噗哧一声娇笑,回头看去,身后假山畔隐隐露出一角紫衣。
苏册惊道:“你还没走?”
紫衣女子慢慢走了出来,她的头肩之处白雪覆盖,衬着雪白的颈项,光洁如玉的脸庞,大雪之下,一种素雅静美的气质。
她笑道:“你可以偷听我们谈话,我就不能吗?”
“我是无意中撞见,并没有想偷听。”
“不管有意无意都是偷听。”紫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苏册不愿跟她纠缠,说道:“我有要事,先走了!”说着抬脚就走。
紫衣女子却一步挡在他面前。
“我有个法子可救那个丫头。想不想听。”
苏册一惊,慌忙说道:“想呀!”
紫衣女子左右看了看,指着假山后一个凉亭说:“这里风雪太大,到那里去吧。”
两人走进亭内,却觉寒气更甚。
紫衣女子悠悠说:“这里冷得比雪地里还要厉害,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
苏册无心跟她闲扯,说道:“你知道我那朋友在那里。“”
紫衣女子笑道:“我当然知道,要进入皇宫的人自然宝贵的很,怎么少得了众人保护?哪间屋子守卫众多,就定当是那间了。”
苏册暗道紫衣女子料想不差,允儿住宿之处确实是守卫重重。
“你到底有什么法子救我那朋友?“”
“我叫你来自然是有法子救她,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别说一件,十件事我都答应。”
“好!”紫衣女子道:“我要你要杀了付金秋。”
付金秋?苏册沉思。“就是此间客店的老板吗?”
“不错!就是他,一个无恶不作的……大胖子!”她不会骂人,实在想不起用什么恶毒的语言来形容付金秋,只好以“大胖子”比喻了。
苏册道:“好!我帮你杀了他。”
紫衣女子道:“既然如此,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苏册道:“好!付金秋死定了!”
两人一笑,目光突然相遇。
紫衣女子连忙低下头,沉思片刻,她突然问道:“你可是在一个姓吴的知府府上长大的?”
苏册一惊,不明白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点了点头。
“不错,是吴知府把我养大,又教我读书,给我差事……”想起吴知府如今生死不知,苏册不禁留下泪来。
紫衣女子见他突然悲伤起来,定定地看着他,久久不语,似乎也是一片心事。
过了很久,紫衣女子一咬牙,说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个要求,你能答应,我们马上去救你那朋友。”
“快说吧!”苏册有些着急。
紫衣女子却问道:“你真的可以为了你那朋友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苏册淡淡道:“正是!”
紫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幽幽地说:“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一个多情郎!”
苏册急道:“你到底还有什么条件?”
紫衣女子叹气,静静不动,脸上一片沉思的表情,一忽儿她才低声道:“现在没有,等有了再说吧,你记住欠我一事!”
“走吧,跟我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