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以是深秋了，这日，我在乾清宫的东暖阁里伺候着康熙批折子。忽然，李德全自外面慌慌张张地进来了。康熙微一皱眉，“怎么了，这样的慌张。”李德全咽了口唾沫看着康熙低声道：“皇上，良主子不好了！”康熙手里的笔‘啪’的一下就掉在了折子上，晕开好大一团红色！
“再说一次，谁不好了？”声音里全是紧张和不安。
“回，回主子，是，是良妃娘娘！”李德全也跟着紧张起来。就见康熙一下子就下了炕，往外就跑。李德全忙说：“主子，您，您得穿鞋啊！”康熙怔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脚，坐回到塌上，愣愣地看着墙角的大钟。我和李德全一个伺候他穿鞋，一个拿着衣裳等他站起来紧着披上。原以为他会急匆匆地出去，可让我意外的是，他比刚才显得沉着了。仿佛刚才的失态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跟着他来到良妃的寝宫，康熙冷冷地扫视着地下跪着的太医和宫女太监，哼了一声就迈步进了屋，我和李德全也紧着跟了进去。
屋里，八阿哥见到康熙，就紧着跪在了地上，哑着嗓子说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康熙摆摆手问道：“你额娘怎样了？”
“回阿玛，太医说，说……”八阿哥似乎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才哽咽着说道：“太医们说额娘恐怕是不行了！”言罢就深深地磕了个头，再也没起来。从他抖动的肩膀上可以看出，他一定是在哭。康熙早就坐在了榻边，拉起良妃的手低声道：“你们……都出去！”众人赶紧跪安了，留下一片寂静的天地给这对生离死别的人儿……
来到外头，八阿哥依然怔怔地看着屋门，眼中是掩不住的伤心和痛楚！眼泪也一滴一滴地滑了下来，李德全早就麻木了，视若无睹地低垂着头。不像我这般沉不住气，早在看见八八落泪的的时候，我就觉得一阵酸楚。他的额娘是打熬了半辈子才挣得如今的地位。可转眼就要撒手人寰了，难怪八八会哭了。
幼年时因为良妃的身份太低而不能亲自抚养自己，也因为她这低微的出身使得自己受尽了委屈。如今，眼瞅着自己一天比一天出息了，额娘却……
心里一软，就悄悄地塞给他一条帕子，低声道：“八爷不要这样，娘娘知道了会担心的。”他怔怔地看了我一眼，接过帕子抹了一把。可这一抹，眼泪却更多了！我忍不住满脸的黑线，退后了一步，让他自个儿哭去吧。让我惊讶的是，他在转眼之间就收住了眼泪。形容又变回了那个温文而雅的八阿哥。唯有眼中还是满满的伤痛和自责……
“如玉，如玉，你醒醒啊如玉！太医，太医！”康熙焦急而悲怆的声音传了出来。八阿哥顿时一惊，抢了几步推开门就闯了进去。我和李德全对望了一眼也跟在太医身后挤了进去。
屋里，一干太医挤在塌边，号脉的号脉，讨论的讨论，当然，声音都很低。康熙的眼睛红红的，看样子是哭过了。让我好奇的是他和良妃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喜欢吧，他几乎就没有到过舒良院，更别提要良妃侍寝了。若说不喜欢吧，眼前的样子也太诡异了。七夕时让我送的画就让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回我就更是一头雾水了！李德全走到近前低声劝慰道：“主子，保重龙体要紧啊。”康熙听尔不闻地原地不动。呆愣愣地看着昔日美丽如仙的妃子那惨白的容颜……
“主子，良妃娘娘怕是不行了！”几个太医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说道。康熙闻言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八阿哥早就扑到床边哭了起来。良妃忽然睁开了眼睛，“胤、胤禩……”虚弱的抬起手想摸一下自己这个放不下心的儿子，终因力弱未能如愿，头一歪就……
八阿哥顿时就嚎哭起来，康熙闭了闭眼，转头看见我呆愣愣的样子，就低哑地说道：“凝嫣，你留下给良妃，给良妃……”说了两遍，终究没有说出给良妃怎样来。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我给良妃擦身换衣。赶紧躬身说：“是，奴婢尊旨。”康熙最后看了一眼良妃的遗体，咬着唇大步迈了出去。他一走，李德全自然也跟着走了，那些太医就更不可能留在这里。诺大的房间就只剩八阿哥、我和良妃那些宫人了。看来良妃生前一定待下人很好，不然这些人不会哭的这样真挚。八阿哥就更甭说了，趴在塌前哭的死去活来的。
我皱了皱眉说：“八爷，您还是先别哭了，娘娘已经仙逝，总得让她干干净净的走啊。”言下之意是您再不起来，呆会儿您额娘身子僵了可就没法子换衣服了！他不理不睬的继续哭，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叹了口气，我招呼两个还没哭晕的小太监把他搀到了外间。同着几个宫女嬷嬷紧着给良妃擦身换衣。
老实说，这个差事多我来说可真是太难了。我几时给死人换过衣裳啊？一来这是皇命难违，二来，我今天才发现，这良妃的身上竟带有一股异香！且死去之后脸色依然和生前一样，身子也软绵绵的。若不是眼见她是真的咽气了，我还以为她是睡着了呢！换衣服的时候，想到她平素的为人，还有死前那不甘的叫声，再联想到八阿哥的结局，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匆匆地擦了一把，帮衬着嬷嬷给她换好衣服，又看着那些嬷嬷熟练地给她梳理头发。这回我可帮不上忙了，只能在一旁看着。好一阵忙乱完毕，死去的良妃又栩栩如生的躺在塌上了！
双手交握在胸前，神态很是安祥。舒了口气，这不是我第一此接触到的死人。毕竟以前做的是刑警，这样的场面倒是见过的。走到外间，我弯腰说道：“八爷，娘娘的遗体已经换好装了，奴婢要回乾清宫复旨去了。您，您节哀顺变吧。”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走到里间，我们这些宫女和嬷嬷就都被他哄的退了出去。一阵压抑的哭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母亲死了他难过是正常的。暗自摇摇头，我转身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就拽过跪在地上的八阿哥的小太监常福问道：“怎么不见八福晋？”常顺咬着唇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我怔了一下，这个八福晋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婆婆病重也不进来伺候，唉！
回到乾清宫跟康熙简单说了一下刚才的情景，他只是“唔”了一声就没再言语。我和李德全都识趣儿地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了，只是，我不时地拿眼瞟瞟李大总管，老康和良妃的事他一定知道。可我也明白，这种事打死他也不会说的。没法子，我只好暂时当壁花吧！
晚间，康熙才吃过晚饭，李德全就进来了。低柔地回道：“主子，八爷在良主子的屋里一直哭，谁劝也不听，连饭也没吃。您看……”
“唔？”康熙抬了抬头，有些灰暗的眼睛看了李德全一眼，“老八家的来了吗？”
“回主子，八福晋来了一会儿就走了。”李德全小心翼翼地说道。康熙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右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就在我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却淡淡地说：“凝嫣，你去看看，劝劝老八，让他不要再哭了。”
“哦，是，奴婢遵命。”赶忙给他施了礼，迅速的跑出了东暖阁。前脚一出门，就听身后“豁啷”一声，接着就是李德全惊慌的声音：“主子，主子，您别生气啊……”不敢深思康熙摔东西的原因，我急急忙忙的奔舒良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