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门，我转身回到屋里。他跟了进来，“嫣儿，吃点儿东西吧。”
我摇摇头说。“我不饿。”他柔声说。“好嫣儿，就算你不饿，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会饿呀。”沉默了一会儿，我微微点了点头。他摆摆手，示意翠喜把饭菜端来。看着桌上的饭菜，我真的没有胃口。想起之前在保定跟九爷吃饭的情形，我的心里就酸苦不已。
胤祥看来我一眼，无奈地说道。“好嫣儿，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吃一点儿，乖。”他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喂到我嘴边。我木然地看着他，那双曾经明亮的，无忧无虑的眼中染上了丝丝忧愁。这忧愁是因为我才染上的吗？看着他充满企盼的目光，我终于张开了嘴。他顿时就笑了，像十几年前那样，笑的开心，笑的温暖。
勉强吃完一碗粥，我呆愣愣地看着他说。“胤祥，我想跟你说会儿话。”他点点头说。“好。”他起身抱着我走到床前，轻轻地把我放在床上，替我把鞋脱掉，拉开被子给我盖好，自己也脱了鞋躺了上来。搂住我的肩膀，他低柔地说。“说吧，我听着。”“胤祥，你觉得我是不是很过分？”
“嗯？怎么说？”
“我不该把火儿撒在你们身上的，九爷的死？其实，我这次是想把他救出来的，我想让他隐姓埋名地活着。可是，他不肯。他骗了我，他说不能让我担这个风险。可是，他不知道，我手里有这个。”拿出金牌，我苦笑了一下，“我想救他，如果他能活，那将来你也可以。可是，他把我的希望打碎了。胤祥，我好怕，我怕你有一天也会像他那样离开我。”眼泪最终还是流下来了。这一流就忍不住了，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我都说完了，才低叹了一声道。“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一死了之的。”我惊愕地抬起头看向他。他的唇边泛起了一丝苦笑，“怎么能让你为我冒那么大的险？我想九哥也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毕竟他对你也是用情至深的。唉？嫣儿，命里注定的事件不要费力去更改了。你强行改变说不定会招来更大的祸事。我知道你知晓历史，也明白你的心思？我想，皇上也是知道的。”
“什么？你说什么？”
“你知道你走后，皇上跟我说什么吗？”我摇摇头，我怎么知道啊。
他扯了扯嘴角，“皇上说‘既然她愿意，就让她去吧。朕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毕竟，他们也是朕的兄弟！’”
胤祥看着我说。“他是皇帝，即便心里再想怎样也不能不顾朝廷的局面。八哥他们被囚后，朝中不少大臣都上折子请求皇上杀死几人，皇上却一直留中不发。他没办法啊，不囚禁他们怎么办？让他们继续跟皇上作对？让他们继续阻挠新政的实施？嫣儿，你看到的只是他们好的一面，只是你作为女人所看到的他们愿意给你看到的一面。四哥是皇上，他不仅要看到表面上的东西，还要看到里面暗藏的杀机。八王议政如果成功，我和皇上如今只怕连他们都不如。自古成王败寇，这是没办法的事。若怪，就怪他们执迷不悟吧。”他平淡地叙述着，却让一直在逃避这些事的我有些狼狈了。是啊，我看到的只是他们好的一面，那不好的一面呢？似乎在我被八爷绑架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了很少的一点儿。
见我不言语，他又说。“你被八哥劫走的那段时间，皇上一直很着急？他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你知道我们每日对着一脸淡然，故作不知的八哥和九哥的时候心里有多恨？好几次我都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们！”他的语气渐渐狠厉起来，“我们不知道他们会把你怎样，只知道这场战争若是输了，就不仅输了江山，也必将会失去你！你说，我们怎么可能不全力以赴？怎么可能不尽全力打压他们？嫣儿，你也说过，你劝过他们的，其实，那时他们若是愿意收手，四哥和我不会把他们怎样的。至少，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停了一会儿，他又苦笑道。“嫣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我们若是输了，你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你可能会被杀死。其二，你？你可能会被他们留在身边。无论是一还是二，都不是我想看见的。我要你完完整整地活在我身边，我要每天都看到你的笑容，听到你的声音。习惯了你的陪伴，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日子要怎么活。”
他蓦地抱紧我，埋在我的胸前痛苦的说。“如果我不是皇子，我会给你更好，更快乐的人生；如果你没有遇见我们，你会活的逍遥而自在。同样的，如果没遇见你、爱上你，我会毫无牵挂的在任何地方拼搏；如果没有遇上你、被你所吸引，我们的人生就只有单纯的你死我活了！可是，你没后悔遇上我、爱上我，我也没有后悔和你相伴在一起，他们也同样不会后悔在这单调乏味的勾心斗角中遇到你这样一个可以点亮他们生命的女人！即便只是刹那，也足以让我们感到安慰了！所以，不要再说什么谁有罪的傻话了。这都是上天的安排，是老天爷让你出现的。你的出现让我们懂得了尔与我诈、虚情假意以外的美好的情感和真挚的情意。这，就够了，真的够了。九哥不想活是因为他的心在最后一刻得到了救赎。那么，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的。我想，在他死前的那一刻，他应该是幸福的吧？”
“胤祥——”再也忍不住了，我抱着他痛哭起来。尽管明白他说的很多都是真的，可我还是忍不住想改变他的命运。如果不能，就让我和他一起死吧。没有他的日子，对我来说同样是无法想象的。
以后的几天，他一直不许我出门。直到九月初八，在我软磨硬泡之下，他才勉强同意我去看八爷。这次，他和我一起去的！来到八爷府的时候，我的心情再一次灰暗起来。不知道怎么跟他交代九爷的事——总觉得是我对不起他们的。不过，让我欣慰的是八爷的身体似乎以见好转。脸上也不再是惨白一片了，人虽然还很瘦弱，却明显比上次要好了不少。看见我们一起出现，他先是惊讶，后来就释然了。
“八哥，您还好吧？”胤祥微笑着问道。八爷点点头说。“还好，多谢你记挂了。”胤祥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他们兄弟原先就不大说话的，或者说不大会相处。所以，屋里一下子就静默下来了。而我，因为不知道该怎样向他说九爷的事，也没有言语。最后，还是八爷开口道。“嫣儿，八哥谢谢你。”
嗯？这是什么意思？我狐疑地看向他，无声地询问着。他温润的一笑道。“谢谢你送九弟最后一程。”他这一说，把我说的眼圈儿又红了。他低叹道。“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欠你的。你大可不必如此的自责，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并没有后悔。这一点，十三弟应该会了解的。”他笑着看了看不知所措我，“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我很想说点儿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十三突然起身道。“八哥，我出去一下，你们先聊。”说完就朝我温柔的一笑，转身带上门出去了。失神地看着他又一次留给我的背影，心里只剩下感动了！
“十三弟才是最懂你的人，也是最适合你的。”八爷叹息着说道。“你选择他是正确的。”我茫然地回过头看着他，有些糊涂，似乎又有些明白。他莞尔一笑道。“只有他才能时刻从你的角度去为你着想，我们？”他停顿了一下，“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眼睛早已模糊了。”话锋一转，他低声道。“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不计前嫌，谢谢你为九弟做的一切。”
苦涩的一笑，我摇头道。“可是，他还是死了。”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半天才叹道。“嫣儿，忘记这些吧，你身边有一个更需要你怜惜和照顾的人，不要亏负了他。而我们，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苦笑了一下，他低叹道。“如果可以重来，我恐怕还会这样做。我是康熙皇帝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爱新觉罗家的血液。不止是我，大哥、二哥、四哥、九弟还有十三弟和十四弟都一样。我们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生都要在权力的漩涡里挣扎。要么吞噬别人，要么被别人吞噬。无所谓的，我们？早就习惯了。”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说出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嫣儿，你来这里想必不止是来看看我那么简单吧？”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就像你去保定并不是单纯的去看望九弟一样！”震惊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似乎洞悉了一切都眼睛，我呆愣愣的点点头。
才要说话，他就抬手阻止我道。“听我说完。”他的眼皮低垂下去，半晌才道。“虽然我不想苟且偷生，可是，为了你，我愿意试试。”抬起眼帘，他定定地望着我，“你敢这样想，甚至敢这样做，想必就有你非要这样做不可的原因。虽然，那个原因并不单纯是因为我们本身？可我还是想让你得偿所愿。”
“八哥？”
“嫣儿，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的活下去。”他坚定地看着我，“九弟、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最玩世不恭的。可实际上他才是我们几个中最爱钻牛角尖儿的一个？”静了一会儿，他微笑道。“你是不是可以让十三弟进来了？天色不早了呢。”
傻呆呆地坐在车上，我的大脑还在晕菜的状态中。八爷的意思是他愿意好好的活着，为了我？这是什么意思？我手里没有丹药了，那些丹药在九爷死的那一刻就撒到了地上——我想，它们此刻应该在皇上手里！那八爷的意思是？
“胤祥，你实话告诉我，八哥的身体究竟怎样？”抓住他的手臂，我急急地问道。胤祥笑了一下，“我答应过你的啊，难道我会食言吗？八哥现在只须静养即可，太医说他的病虽然凶险，却并不是不能痊愈，只要好好的静养应该可以痊愈。”点点头，我靠在他身上道。“希望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