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个生活在茫茫尘世的人就像是一只蚕,始终在作茧自缚,而在西藏的寺院、圣湖的洗礼之下,每观望一处就像观望自己的内心,就会脱去一层自缚之茧,渐渐化蝶。
惊魂
下午3点半我出了旅馆,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我又花了15元在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一把劣质雨伞,就出发了。在路上就是这样,这里尚未结束,那里已经开始。
雨,天地之间的精灵,这种无所不在且晶莹剔透的东西,充塞了整个天地。我被笼罩在这透明的帘幕之中,那种朦胧,那种婉约,就像是一种诗意的安排,令人沉醉。在江孜平原上向四处观看,广袤的大地令人心醉,从年楚河畔看宗山古堡,显得烟雨凄迷,再看白居寺却有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味道。我无意对它们多加描述,这都是我的真实感受。
很快,我就来到了白居寺门口,阴雨笼罩下的白居寺略带昏暗。也许因为下雨,游人稀少,很有种江南雨巷的味道。花40元买了一张门票,就赶紧进去了,不能再在外面淋雨了。谁知刚通过检票处,接下来的一瞬间,发生了一次惊魂的事件。当时,我一边打量着这座号称西藏塔王的大建筑群,一边慢慢往前面走。突然发现一条狗躺在进门不远的路中间,这就是传说中的藏獒吧!我取出一小包饼干,拿出一块远远扔在它的面前,“吃吧,吃……”突然,无数的狗叫声铺天盖地而至,一下子淹没了我还没说完的话。
我本能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拿着饼干的手本能地举过了头顶!就一眨眼的工夫,我被大大小小的狗围住了,它们不停地“汪汪”吼叫着,无数双发着亮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手中的那一小包饼干,就在这性命攸关的一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很尖利的口哨,好像还夹杂有严厉的呵斥声,说的是藏语,我没听懂。可是那群包围我的狗听懂了,因为它们极不情愿地解开了对我的围困,一步一回头地分散开去。在此处我也敬告所有来白居寺的游客,这个寺中好像养了很多狗,平日看它们睡在路边晒着太阳,还以为在西藏这个地方连狗都这么清闲,能随心如意地晒日光浴,但是只要你一招惹它们,它们就会群起而攻之的。比如此次,如果不是小喇嘛及时解救,后果将不堪设想。
佛的眼睛
定了定心神,我走进了寺院门,抬头就看见了由近百间佛堂依次重叠建起的白色菩提塔,又称十万佛塔,这是因为它里面藏了足足十万尊佛像。它外形四面八角,下大上小,逐层递收,雄伟坚实。顶端就是那双传说中的庄严神秘的佛眼,这眼睛最奇妙之处,是不管你从哪个方向看,它都好像是在注视你,这目视四方的慧眼,好像在警示世人:佛的眼睛永远在你的左右,任何恶行都瞒不过佛的眼睛,当然,任何的善行他也会铭记于心。慧眼上面是一圈圈向上收缩的细高的塔颈,即为相轮;相轮多为13层,表示十三层天界之意,相轮顶部有的还设有华盖,意味着归依三宝即能得到佛的荫庇与护卫。塔身大部分刷成白色,代表宗教的纯洁,显得素雅庄重。
又一次洗礼
拾级而上,入口处有两个喇嘛悠闲的相对盘坐聊天,转弯便是佛像、壁画的世界。我最欣赏的则是看门的这两个喇嘛,菩提塔上有规定,上塔凡要拍照,每个相机收费十元。我试着让喇嘛通融通融,他却执意不肯,最后说了一句,“没办法,我们也要维持生计。”这句再平实不过的话让我对这位喇嘛肃然起敬。没错,宗教也要解决吃饭的问题。这虽是一句简单的话,却引起了我深深的思索。修行何尝不是这样,境界再高也要从身体力行开始。
我将背包寄存在他们那儿的时候,他又非常友善地帮我放好,并对我报以微笑,那一瞬间,我心中涌起的感动竟难以言表。
塔的每层四周均有无数个小小的佛堂,每个佛堂里都供有精美的佛像,布满了色彩鲜艳、形象生动的壁画,在这里,仿佛置身于佛的世界,融入到神秘的宗教氛围中。有时候旅行就是这样,身在其中时,感觉说不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平时多么幽默的人,面对佛时,都是一脸凝重。我也不例外,无端就会忘却生活中的那些细碎事物,心思也较为纯正,少却了俗世的烦恼。
我在所有经堂里久久徜徉,细细端详,佛像或坐或立,神态俱不同,大部分佛相脸如满月,神态柔和庄严。佛像经过精心彩绘,有着祥和华丽的色彩,虽然经历了漫长岁月,颜色依然如新。墙壁四周涂满五色壁画,以佛像画、佛教故事、各种装饰图案组成,墙角转角处也没有留白,均用各组图案组织起来,颜色鲜艳如初,栩栩如生,和立体的佛雕呼应,把小小的经堂,建成了佛的圣殿,让我不得不立足合十,喃喃自语,遥想当年修建之盛况,画匠之辛劳可见一斑。对于西藏佛教我所知不算很多,但是给我的感觉却是,西藏的僧侣们更投入一点。在内地的很多寺院里,所见到的和尚,大多都出去做法事用以谋生,很有做生意的味道,而西藏的佛教则多是真心修行的人。对于我来说,当然很想接近这样的宗教。
初识辩经
不知道这样逛了多久,似乎整个塔上只有我一个人在流连。盘旋而上,经堂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幽暗,但经堂数量并没有少。走到顶层的时候遇到几个西藏本地的孩子,虽然年龄不大,但态度却异常虔诚,可见西藏的宗教思想是多么地深入人心。我喜欢他们质朴的笑容,以及不由自主露出的虔诚。我邀请他们一起拍照,孩子们特别高兴,不停地围在我身边,还把相机互相传递,仔细端详。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楼梯也一样。因为低处几层比较幽暗,在我前面的一个藏族小伙子突然“啊”的一声掉了下去,看来应是大伤没有,但痛得可以。我只好战战兢兢,双手扶墙,脚试探着前行。迎面有几个游客上来,有人忙伸出双手扶我一把,大有重见天日的感觉,心情随之如解脱般放松,让我好好地感受一下心灵解脱。所以说到这里来,在钥匙链上拴一个小电筒是非常管用的。尤其是在突然出现的局部黑暗之中的时候。此时的一柱天光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然后我又来到有着五百年历史的措钦大殿,刚好喇嘛在殿内做功课。经堂有一尊近八米高的释迦牟尼铜佛坐像,是白居寺的主供佛。东面有千手千眼十一面大悲观音。我围绕堂内转了一圈,走过旁边一佛洞门,墙上面写有游客可到此参观标示,就信步走进去。只见一个喇嘛在洞堂中一手敲着鼓,用声如洪钟的声音在念经,那种中气十足,浑厚低沉,仿佛来自佛国庄严无比的声音,震人心魂。终于在震撼之中看完了全寺,每看完一个地方我都有一种脱去了一层东西的感觉。我觉得自己是一只蚕,始终在作茧自缚,而在西藏寺院、湖水的洗礼之下,每经一处就脱去一层自缚之茧。
清修的僧人
最后我又来到两个喇嘛那里拿背包,没有人能阻止虔诚的脚步前行,没有人能制止虔诚的心靠近,我相信这是真的。我看到院落之中有几盆格桑花,当欣喜地发现我们原本就在同一块天地空间时,就禁不住自我偷乐。天地万物自有在一起的定律,分开它们大多是我们世俗的眼睛。
两位喇嘛还是坐在那里闲聊,拿背包时其中年长的喇嘛跟我聊了几句。我问:“在这里出家需要什么条件啊?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出家?”
喇嘛笑了笑:“你?出家?”我则认真地点了点头。
“其实只要你肯向佛,在家出家不也是一样嘛。维摩诘居士不就是个例子吗?他奴仆妻妾皆有,家资万贯,没有出家不也一样成佛吗?”
维摩诘居士我倒听过,他是佛教中最成功的一位在家修行的居士,曾得到佛祖的赞许。可是我知道,大千世界中,万丈红尘里,能够像维摩诘一样修行的人又能有几个?就像学生学习一样,不好好做作业,只上课听听就能学好的又有几人?
在我的观念之中,任何事情都要亲身去做才好。有些高僧大德境界虽高,不也需要每日诵经打坐吗?就像大家常说的一句话,没有形式就没有内容。如果不能耐住心性参禅打坐,又怎么能收回自己的野马心性去一心向佛呢?
可是在这样一个现实的世界中,我们所肩负的东西太多,不是说出家就能出家的。同样,我们渴求的东西也太多,也不一定出家就能得到。而旅行,是我唯一能够找到的修行了,当我背起背包,我就变成了行者。
这时年长的喇嘛看我没有什么反应就问我:“你是哪里人啊?”
我说:“阜阳。”他们都摇摇头,显然听也没有听说过。可是我却很羡慕他们,他们就是老子所说的“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一个人不看到花花世界就没有那么多欲望,没有那么多欲望也就没有那么多痛苦。
我本想解释给他们听,可是继而一想,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地理位置又怎样,知道了也永远到不了我指的地方。寺院是他们终身的居所,佛经是他们毕生的心灵凯歌。在他们的世界里,花会开会落,云会聚会散,人会生会死,足矣。
明白这些后,我便用谦逊的微笑,用恭敬的身姿去“安慰”他们的歉疚,而后在他们父辈般关爱的目光里转身跨出了佛殿。
下午5点多我走出白居寺,对面走过来一群刚放学的小学生,不断地冲着我“hello,hello”地喊着,我便把背包里带的圆珠笔送给他们,又给他们拍了张照片,看着他们娇嫩甚至让人心疼的红彤彤的脸,我只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