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弘历痴痴望着舞姬,满饮了一杯又一杯,高氏醋意顿生,一双凤眼几欲将绿翘撕成碎片,“真是狐媚惑主的妖物!本宫岂能任你在此独领风骚!”言罢举杯起身,婉婉一拜,口含娇音向圣上道,“皇上,臣妾一见此舞便不由动容,一时技痒起来,不知皇上可否容臣妾与她们共舞,博君王一笑?”弘历自是乐见。
高氏自后堂换了身纯白汉服舞衣,宽袍长袖鬓云斜,别有一番风姿。上台便将绣鞋凌空抛向上座,弘历对其一笑,欣然接下。西域乐章加上汉武雄风的战鼓,一白一绿两道身影于堂前斗舞,绿翘本是心气极高的女子,见高氏步步紧逼,自是愈加不肯退让,拿出了看家本领,使出眼色命一众舞姬将大鼓高高举起,红绡会意地将剑鞘插入鼓中,绿翘自她肩头而上,脚尖立于剑鞘之上,一脚向后跷向头顶,宛若一只开屏的孔雀。高氏也不甘示弱,命宫人抬上四口水缸,赤足翻上水缸,作贵妃醉酒之姿于缸边凌空跃起,带出丝丝水滴,轻盈落在缸边,犹如出水清莲。
弘历见两位佳人相争不下,便出言制止,“爱妃若再如此舞下去,****了衣裙,朕可是要心疼了。”荣儿使了个眼色,命身边宫人奉上锦袍为慧妃更衣,高氏方一下台便投入天子怀中娇嗔,“皇上,是臣妾跳的好还是那名绿衣舞姬跳的好?”弘历点了点她的秀鼻,“你是我大清皇妃,岂可与乐坊女子同日而语,自是爱妃气质更出众了!”慧妃听此方才咽下口气,斜眼睨向台上,一副高傲之态。绿翘见此,心中甚是不甘,只好暂且咬牙忍下。
宴饮罢后,弘历哄着荣儿睡去后方离开长春宫,前脚方至乾清宫,小允子便近前禀报,“皇上,慧妃娘娘跟前的穗香来了,说是娘娘晚间有些着凉,想请皇上过去瞧瞧呢!”弘历冷哼一声,“朕过于宠溺她了,今日竟在朕的叔伯兄弟面前脱鞋,越发没有规矩了。”小允子见此便悻悻退下去回穗香的话,弘历一时想起了那道翩然绿影,“等等!一会儿你亲自去趟司乐坊……”小允子心下已明白自家主子话中之意,“喳!”
“姐姐的舞技远胜于慧妃,只因她是皇妃,皇上便偏宠与她!”红绡在屋内打抱不平道。绿翘拉了她坐下,“王爷在此,这般手舞足蹈的像什么样子!何况我根本无意与她争圣宠。”弘昼只是一笑,“不,你必须争,本王安插你们进乐坊,便是为了这一刻,岂可半途而废。”绿翘别过头,“绡儿,你去帮我备些香汤来,我要卸妆。”
支开了红绡,绿翘在和亲王个近旁坐下,“你明知我是不愿意卷进内庭争斗的,王爷有恩于我,绿翘今生今世只想留在王爷身旁,为奴为婢皆可!”弘昼转过头背向她,“本王府中女眷众多,不缺你一人,翘儿,一直以来,我以为只有你最懂我,不要任性。”小允子带着敬事房的小太监侯在门外,“绿翘姑娘,您今晚有褔了!”弘昼急忙退至屏风后,绿翘依礼拜谢,“奴婢初次侍奉圣驾,可否容公公通融片刻,让奴婢做足准备!”小允子对她一笑,“公公我明白,你们几个,在门外候着伺候姑娘,咱家先去回了皇上!”“谢公公!”
绿翘未料到这一刻来的这样快,双拳紧握,倚着桌案坐下,悠悠出声,“王爷的计谋,果然高明!”弘昼自身后搭上她瘦削的肩头,“翘儿,初识你,本王便知你不是一般女子,本王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的,过了今夜,在皇上身边便有了耳目,做起事来便更顺风顺水了,一旦成事,本王便接你出宫,我们再也不分开。”绿翘明知面前的男人是在哄骗自己 ,却仍说服自己相信他的话,“好,事成之后,你我永远都不分开,就为了这句话 ,绿翘必定倾尽全力!”
轻解罗衣,露出腕上的守宫砂,她自嘲道,“都说女子最珍贵的一夜应当留给自己真心爱重的男子,如今却即将沦为工具,真是可笑!”红绡为其擦拭身体,“姐姐,得蒙圣宠,可是值得高兴的事,许多姐妹盼还盼不来呢,姐姐为何愁眉苦脸的呢?”绿翘苦笑,“皇上是天子,心系天下百姓,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又岂会是良人。”红绡似懂非懂,只是一味笑道,“寻常人家何尝不是三妻四妾,世间男子大多如此,又有几人能如傅中堂般只取一瓢饮呢!”“你这小妮子,从哪里听来的,你我若是有如纯懿福晋一般的出身,又岂会沦落至此,真真是痴人说梦!”
红绸将雪白的肌肤层层包裹,一头垂柳青丝带着水珠披散在外,一双明眸紧闭着,四名小太监将这位新宠抬进凤鸾春恩车,银铃叮当作响,似恭贺新人得宠,可此刻在绿翘听来,却是无比讽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自己竟不得不攀附圣恩,取悦他人。
独坐富丽辉煌的乾清宫寝殿,细细摸索着榻上描金团龙,隔着重重纱帐,一双明黄色长靴缓缓走近,绿翘举起一只手描画着床顶的金龙,“茶名龙凤团,香字鸳鸯拼,玉局类弹棋,颠倒双栖影。”这一阙纳兰词是和亲王第一次为她谱曲时所合的,此时此刻不禁脱口而出。
天子垂首一笑,掀帘而入,一指便绕上美人倾泻在榻边的青丝,“脉脉逗菱丝,嫩水吴姬眼,齿膝带香归,谁整樱桃宴?”
言罢便吹灯躺下,绿翘侧首避开,紧紧抓着身上重重红绸,瑟缩退向墙角。天子薄有愠怒之声:“你不愿意服侍朕?”
绿翘细语道,“奴婢有个请求?”弘历收回手,“说吧,是金银珠宝还是封号品级?”
她摇头笑了笑,对面前男子伸出手,“奴婢想皇上陪奴婢看月亮,今天是十五。”他有片刻的迟疑,顺手将美人连被子横抱至窗前榻上,绿翘倚在天子肩头,“奴婢从小与家人离散,被卖进乐坊,每月十五登完台后姐妹们都可以回家和父母家人团聚一日,可是奴婢只能守着一轮圆月独酌,今晚有皇上您相陪,奴婢觉得很开心。”
想起心中之人与她同是孤女,弘历不禁抚上她的鬓角,额际,“朕答应你,日后每逢十五便来陪你,恩?”
绿翘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奴婢所学诗词不多,但此刻却想起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忽闻此句,弘历立时一惊,触动了昔日的情份,“多年前,也有名女子同朕说过这句话,只可惜已物是人非了。”
“那位姑娘想必对皇上很重要。”话中泛酸,弘历笑着看她,担心她只裹着红绸着凉,将自己的罩袍披在她的身上,“不,她不及美人万分之一!”随即便是女子暖暖的笑意,弘历在其耳旁安抚,“别怕,从今以后,朕一定好好照顾你,不再令你受苦。”
榻上女子不由将他的后脑按向自己,轻轻对着自己当下的夫婿轻吐兰香,眼角眉梢露出一抹得意之色,我绿翘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不就是做旁人的影子么,我一定让王爷你对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