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明知故问,令霁月听着也不由着急,这主儿还在赌着气呢,这都什么时候了。傅恒又将她的手握紧了些,雨棠却大力挣扎着推开,若在往日,她那分弹棉花的力道万不可能动得了他分毫,可今日傅恒却被推得后退了半步,脚下重心不稳地晃了晃。
雨棠有些疑惑,转过身来问道:“你……你怎么了?”傅恒将身子站正了些,强自镇定,“我什么事也没有,在马上久了,还没缓过来。”言罢又走了两步。
“不对。”雨棠总觉得他今日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便假意捂住肚子,蹲向墙角,“好疼……”傅恒与霁月一起赶上前,雨棠偷眼瞧见他匆忙之下左脚有些不稳。“棠儿你怎么了,别吓我!”傅恒搂住她双肩,关切地问。
雨棠蓦地搂住他的脖子,倚在他颈间故意刁难道:“肚子里这个不听话,闹腾得好难过,走不动了。”夫妻想聚将近一年的时日里,她从未这样温柔地撒过娇,傅恒闻言不觉心跳加速,“我抱你回去!”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横抱起,身上重量压得双腿一瘸一拐,霁月在身后惊呼:“少爷!你的腿!”
傅恒不理会她,继续前行。雨棠却瞪着他,“你的腿受伤了?还不放我下来!”他自顾自笑着,“夫人难得主动要求,为夫自然要做到最好。”雨棠心里担心他腿上的伤,嘴上却不饶人,挥起拳头就要打向小腹,威胁道:“谁要你抱了,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我就打他!”
“你敢!”
雨棠斜睨着他,当真砸向肚子,唬得傅恒立即便将她放了下来,“你可真狠得下心!”
“你的腿,怎么受的伤?”
傅恒语气平淡,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马跑的急了点,一时不慎蹭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雨棠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就蹭破了点皮吗?”他别过头道:“嗯!”雨棠见她不说实话,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会他,转身就走,霁月也不敢出声,一路跟上去。
直到承乾宫前,傅恒才耐不住冷战,上前攥过她的手,“棠儿,我再不骗你了,只是小伤,一点不碍事,你看我刚才还能抱你。”雨棠这才看了他的腿一眼,攥着他的衣袖将他拉进寝殿,“月儿,把药箱拿过来!”
锋利的银剪子划开他的左边裤腿,腿上长长的一道伤口触目惊心,两边的皮肉绽开,因未及时处理已化了脓,雨棠看得心疼不已,为他打水清洗了伤口,上药时的手颤颤发抖,不忍直视那道深痕。傅恒牢牢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过是些皮外伤,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恩?”
她甩开他的手,“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伤口再不好好处理,你这条腿就要废了!”他也不急,“我一点都不担心,别忘了,我夫人可是怪医陆茗的高徒。”
雨棠眼神一黯,耐着性子为他包扎完,就要起身离去,“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哪里又记得我是你的妻子了。”傅恒反手拉住她,将她反扣在怀中紧紧搂住,“棠儿,那件事,是我错了,可是我喝的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你不知道,就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吗?傅恒,那天晚上的事,我没有办法忘记!”
未及她说完,傅恒就将她一双手反剪在身后,扣住后颈将半点樱唇含在口中,补偿着长久的相思之苦。“唔……你放手!躲开!”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压向软榻,又担心伤到孩子,“棠儿,你别乱动,小心孩子。”
“你无赖!”雨棠挥拳打着他的后背,他拢住她的一双手,“别闹了,我不碰你,就安静地躺一会儿,好不好?三天没阖眼,好累。”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疲惫不堪,带着恳求的话语柔软了雨棠的一颗心,她只好逼自己努力不去想那夜书房中的事,任由他静静抱着,不动,不说话。
霁月奉茶进来,瞧见金黄纱帐内的自家主子与少爷,嘴角一扬,低头轻笑着退回去,十分体贴地将门带上。
待他熟熟睡去,雨棠方抽出双手,轻抚着他孩子般酣睡的面容,“你这样有分寸的一个人,怎么会干出那么件糊涂事呢?傅恒,你知不知道,我不愿生你的气,我爱你。嫁给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若是没有她的出现,我们会一直很幸福。”她靠在他的怀中,身影两相交叠,帐中无比静谧美好。
四月初日,入选秀女集于钟粹宫大殿,本应由中宫皇后主持的分封大典,因和曦公主的满月将至,中宫无暇分身,便依旧由贾进禄主持。按家世品行,与大笔的银子,苏完尼馨瞳当殿即被册封为正六品贵人,定于三日后的一早至长春宫向皇后请安。
紫禁城独僻出的一处宫室,拥有完全属于主位的花园,说的好听一些,是僻静,若直白一些,便是孤独。住在此华丽院中的,正是当朝太后,昔日的熹贵妃。
宫人常说太后着意于佛道,深居简出,而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有当今皇上登基前,昔日永寿宫的宫人知晓。当年才色无双的棠格格出嫁第二日,宝亲王便与熹贵妃大肆争吵了一回,还摔落了佛堂的牌位。直到后来少年天子登基至今,皆显少来此院落,慈宁宫外侍卫轮班守卫,这位太后也形同软禁。
临近宫门处的花圃里,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正拿着铜剪修剪花枝,布满纹络的沧桑双眼不时望向慈宁宫外,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只是每每等来的,只有无尽的失落。恐怕此刻任是谁望之那道身影,也万万想不到,她,便是昔日在大清后宫叱咤风云的熹贵妃钮钴禄氏了。
满姑姑将清茶摆上桌,小步至圃中开解这位太后,“主子,您先歇一歇吧,清早起来,都站了大半天了。”连说了两回,太后才缓缓回神,“一弄起那些花花草草的,就忘了时辰,走,咱们去那歇歇。这腿啊也不像以前了,才站了多少会就麻得很。”满儿扶着她坐下,轻捶着自个儿主子的双腿,“奴婢替您松快松快!”
她瞧着满儿的鬓角,目光甚是温和,“你打在雍邸的时候,跟着哀家到今天,不知不觉地,都有白头发了。”满儿抚了抚鬓角,“年纪日渐大了,谁还能没点白发呢,从前宫里头的人叫奴婢姑姑,现在啊,都是做嬷嬷的人了。”主仆俩在园中唠着嗑,就像在说着极平常的家长里短,在这难得的午后闲暇时光,本该惬意非常,可钮钴禄氏心里的那道坎儿,却始终跨不过去。
内务府的纳喇氏受馨瞳所托,寻了个为慈宁宫裁制新衣的由头跑了来,先是同往日交好的满儿通了气,有了她的默许方敢觐见太后。
趁着为太后量身的机会,纳喇嬷嬷试探道:“主子,和曦公主就要做满月了,奴婢啊一会儿叮嘱内务府的人选些喜庆祥和的花色,赶在公主满月庆典前给您做出来!”太后闻言大喜,“和曦公主,那是咱们的大格儿吧,怎么没有人来告诉我,她长的像弘历,还是像荣儿?他们俩生得都好,咱们大格儿肯定出落的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