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下晌,太阳收了晌午时的狂燥,变得温柔起来,虽然比不得夜间的清凉,但至少不再灼得人皮肤疼痛。
建安帝的心情极好,一撩袍摆坐在棋坪边,和悦地笑道:“靖儿,来,陪朕下一局。”
一旁的黄公公极有眼色地打开棋盒,将黑子放在建安帝的手边。
皇帝要下棋,当臣子的自然只能相陪,赫云连城恭敬地应了一声,告了罪,在棋坪对面坐下,执白后行。
两人都是进攻型的棋手,不象防守型的那样喜欢慢慢布局,一局棋很快结束了,连城输了三目,当下钦佩地道:“皇上棋力强劲,微臣甘拜下风。”
建安帝高兴得哈哈大笑,因为他知道赫云连城并没有隐藏实力,的确是棋力不如自己。
“最近都看了些什么书。”建安帝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还招手示意连城继续坐着,同他聊聊。
此时的建安帝早换下了朝服,只穿着常服,头发简单地束着,一派居家气象,笑容格外亲切,举手投足都散发出亲近、宠信的信号。
这样的情形,就象是寻常百姓之家的舅父与外甥在聊天。
但赫云连城却没有露出惊喜万端或是骄矜得瑟之态,仍是沉稳中含着恭敬,“回皇舅的话,我近日只看了些山水游记。”他微垂了眸,视线落在皇帝的下颌处,不与皇帝正视,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面部的线条便没有平日里那般冷峻。
建安帝仔细打量着赫云连城。赫云连城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文韬武略具是十分出众,但也使得他多少有些骄傲自得和锋芒毕露,如今经历了风浪挫折,并没有一蹶不振,反而愈加沉稳和敏锐,将过去的锋芒都收敛了起来,不再是出鞘的利剑,却更加令敌手望而生畏。
建安帝满意地暗暗点头,将黄公公奉上来的新茶往赫云连城的跟前推了推,“这是大食国新贡来的春茶,你陪朕一起尝尝。”
赫云连城忙欠身谢恩,复又坐下,品了一口,赞道:“的确是好茶,浓香四溢,与我国的春茶大不相同。微臣谢皇舅赏赐。”
建安帝笑道:“有段日子没与你下棋,你棋力大增,棋风如行事之风,可见你越发进益了,当赏。”说话的口气,完全是一个长辈面对寄予厚望的晚辈的亲切和欣慰,“何况这回能征服大食国,定远侯的功劳可不小啊。”
说着,让黄公公准备了一盒这种春茶,赐与赫云连城,让他带回去给郁心兰尝尝。
赫云连城谢了恩,又陪着建安帝聊了几句闲天,建安帝这才让他离开。
今日的皇上对他格外的亲切,看着他的目光亦是饱含感情,赫云连城边走边思索,不知这样的改变从何而来,这样的恩宠,比他小时受到的,都要浓烈得多,让他有些莫名的惊惶与疑虑。
帝王的恩宠,是任何一个人都想要的,可是总得有原因,否则便会让人觉得无福消受,不知哪一天又突然从云端跌落地面,比以往更加难以生存。
他脑中转着念头,却仍注意着四面八方,察觉到有人靠近,抬眸一扫,却是明子期那张纯净又无聊的笑脸。
明子期刚好从凤栖宫出来,老远见到连城,便跑过来与他同行,好奇地问,“父皇找你何事?”
“只是聊天下棋。”
赫云连城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忽地想起皇上今日说的“这回能征服大食国,定远侯的功劳可不小”。
面对面地与他说话,为何不说“你父亲的功劳可不小”?
赫云连城蹙起了眉头,明子期有些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却也没放在心上,以为他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忙笑呵呵地跟连城聊闲天。
穿过九龙壁,便是御花园了,一名宫女手捧玉盘迎面而来,见到二人忙屈膝行礼,“奴婢给贤王殿下请安,给赫云少将军请安。殿下与将军是要去云萝阁么?赫云少夫人已经去腾云阁了。”
明子期抛出一颗小银锞子给这名宫女,笑道:“你倒是挺机灵的嘛,这个赏你。”
赫云连城也正是要去寻妻子,便与明子期一同往腾云阁而去。
到了腾云阁,大门口正守候着一名宫女,问及她赫云少夫人是否来过,那宫女一副吞吞吐吐,不敢直言的样子。
正巧唐宁歇息好了,走了出来,见到他二人便笑问道:“你们可知道子恒在哪里?”
明子期笑道:“不知道,我去母后那儿坐了坐,九哥应当在御花园。”
那名宫女竟扑通一声跪下了,小肩膀抖得仿佛要掉下来。
三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明子期不解地问,“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就说。”
那宫女吞吞吐吐地道:“庄……郡王……来了,来……寻王妃,赫云少夫人……也……来寻王妃了。”
原本就是两个人都要来唐宁,可是配合上这名宫女的表情和语气,就显得十分暧昧了。
赫云连城的俊眸一眯,神情冰冷,唐宁立即转身进了腾云阁。
明子期冷声道:“说!他们去了哪里?”
那名宫女指了方向,赫云连城冷声道:“站在这不许动!”说完便足尖一点,飞纵出去。
而小屋内,庄郡王正做着思想斗争。
不行!不行!
庄郡王明子恒内心煎熬着,拼命提醒自己不可胡来,可大手却不由自主地停地了往上送的动作,指腹隔着云罗纱柔软的料子,轻轻揉起郁心兰的腿腹。
郁心兰正奋力保持平衡,同时伸长两臂,去攀高高的窗沿,可是这个高度,离窗沿还有大约半尺,她便低声道:“还要高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