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云倾不知道自己所排斥的这种亲密,却是孙恒初这三年里,一千多个寂寥深夜里,每个梦回惊醒中都会思念到心痛的眷念。
即使,他知道怀中的女孩是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美好,是他一生都逃不过的劫数,他这样,是在饮鸠止渴……
“婉儿,我想你,好想你……”思念如梦呢一般从孙恒初的口中缓缓倾诉而出,可是声音却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想念……云倾的身子僵了僵,清澈水灵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泽,但最终,却只是在心头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但凡年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云倾闭眸,抬起小手搂住了孙恒初健壮的身躯,只觉得他微微僵直,随之衣襟贴合,湿热的温度熨烫她娇小的身体。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从三年前,她让他离开相府,上山拜师学武,说三年后要他在宫闱保护她的时候就错了,当初的一句打发之言,却成了今日之箴。
窗外,月光泼洒入内,红毯映照,绿萝幽光。幔帐微舞,缠裹着一大一小的身影……
但凡年少,情不知所起,以为繁华是尽头。而今终尝愁滋味,往事,俱往矣!
鞭炮锣鼓,喜迎七夕,红绸锦缎悬挂,喧鼓震天。
七夕佳节,清早刚至,就闻金陵城居显赫之地的各官邸府衙门前炮竹震天,飞红四渐,与那从皇宫中出来的号角声相迎。
今日,乃是轩烨国的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按照民间风俗,女子都要精心装扮,跨出闺阁之门,或与意中人相会,或前往庙堂拜佛祈愿。
因而,至清早开始,金陵街头就已经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就连小贩的吆喝声都比平日里脆亮,街道两旁的茶馆酒楼更是生意红火,不时可听得歌姬抚弄琵琶,弹唱小曲。
相府内,一卷殷红的凤尾纹路地毯从后厢中一路铺到前院大门前,满院的桃李簪花都系上大红绸缎,府邸前,鎏金匾额上扎着上等的进贡丝绸,两侧的石狮上,更是背顶金锣彩带,胸系绣球红花,映着大大金色喜气的灯笼如同窜红花一般垂着,在风中摇晃,远远一看,喜气一片。
门前,两顶华彩轿子早已经准备好,孙管家和几名小厮牵来几年前,镇国将军冷战天受命上战场的汗血骏马。其后,是二十几名身着冷家军铠甲的家将。
今日,是民间女子的乞巧佳节,皇宫里虽不十分注重,却也有不少宫娥嫔妃也在意。于是三日前,太后便下旨,让冷将军护送婉儿皇后进宫撞节。
“禀报将军,小姐进宫穿的大红锦缎团凤的袍子已经准备好了”一名丫鬟捧着乌木托盘走来,盘内整齐的叠放着一件绣着精致金丝凤尾纹路的上等大红绸缎,但是衣裳尚小,看起来就似身量不足六七岁的孩童所穿。
站在厢房内的冷战天面无表情,听到丫鬟的来报时,也只是略看了两眼,便点头。
今日,抽签进来伺候的云倾的丫鬟们都觉得自己的祖坟冒青烟了,因为她哭丧着脸进来伺候的时候,竟然发现大将军早早的守在屋内,于是,一个个芳心雀跃起来,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反之笑逐颜开,眼睛几乎都弯成了月牙儿。
只可惜,这位大将军抬冷漠,站在半日竟然连瞥都不曾瞥她们一眼。
不过即便如此,她们还是激动不已,因为今日她们难伺候的大小姐竟然异常乖巧的早早起身,此刻已经开始梳洗。
云倾坐在镜前梳妆,一名手巧的丫鬟将她的长发绾成了几个梅花般的小髻,将中间一束长发编成粗黑的辫子盘绕,用两环银色的脆铃环束住,又扎了两朵蝴蝶结般的璎珞,长长的穗子垂落胸前,两边的鬓边别了几多大红色的梅花。
“禀报将军,新制好的朱砂取来了”门外,一个老婆子笑呵呵的捧着一盆刚刚做好的朱砂走来,要给云倾上妆。
云倾从镜内看了一眼那乌黑的坛子,不觉撇了撇小嘴。
这里所谓的朱砂,就是取一只幼小的壁虎,每日喂它服下一定量的朱砂,待喂满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将它装在药罐子里捣烂,然后点了女子的肌肤上,三日不洗,便会深入肌肤。除非女子新嫁,洞房花烛之后才会隐去,否则终身都不磨灭。
梳妆后,云倾起身,让两名丫鬟将那件大红绸缎穿上,只见老婆子拿了一只极细的笔,在神色极其不情愿的云倾额前磨蹭了半晌,而后便笑道:“成了”
屋里的丫鬟都争相看云倾的额头,这一看却都傻了眼。
只见云倾一身大红鸾袍,长尾拖地,金丝凤尾的密纹光耀点点。娇小的脸上,一对秀眉,似翠柳斜飞,乌黑大眼,如清泉清透,樱唇薄红,眉宇间更添了一个似艳红桃花般的朱砂红。
好美啊,这……这是她们平日里顽劣异常,性情无常的大小姐么?这简直是就画里走出来的仙童玉女。然,她们花痴梦刚开始做,就被一道咳嗽声给打断,只闻一道冷清的声音道:“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于是,那些丫鬟们纷纷从被扼杀的美梦中回神,赶紧忙碌的送云倾和冷战天二人出后厢。
相府门前,冷仲早已站在哪里等候,一见众人簇拥着打扮得灵巧精致的云倾,先是一怔,随后露出欣喜的笑意迎上前,道:“婉儿今日真漂亮,越发像你的母亲了”
云倾一笑,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随后便在冷仲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冷战天也听到了这句话,他面色顿了一下,眉宇微微黜起,却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拜别冷仲,道:“战天护送婉儿进宫了”
“小心照看婉儿,她头一次进宫,恐怕不适应”冷仲眼底带着几分忧虑。皇宫是一个复杂的地方,可谓称得上是不见血的战场,虽然他知道婉儿并非一般的小儿,又极其聪慧,可是心头却依旧难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