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功这才知道,自己的礼送得太轻。可是眼下这形势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什么寿宴,两排人坐在那里,个个神色郑重,就连一向恬淡清冷的白月都默不作声,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这让他不禁想起白月曾经三次出现在神庙之中的影像,想到这里,他收敛起心神快速地回答道:“这夜明珠并非一般的夜明珠。”
还没等陈功说完,又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道:“夜明珠再不一般,也是夜明珠,就算是有万年之久又能够有什么奇特之处?你腰间的长剑杀气隐隐,看上去倒还不错,为什么不献给城隍帝君?”
陈功侧头看去,说话之人坐于左手第二个位置,对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又闭目,神情不屑而高傲,再看坐在上面的城隍一声不吭,怕是已经默许了,他不由得心中一冷。又看那赢苏,只见他眼神含笑,目光冰冷,似乎陈功就是一个将死之人。
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陈功心中想道。
又感受到整个大殿之中一百多位神灵修士的目光,心中越发地森寒,陈功突然有一种拔剑而出杀出这天磨城的冲动。
就在这里,却有一道恬淡的女声响起:“帝君请恕罪,他乃是我的同门师弟,两年前失散,想来因为初得山神之位,山中无宝,又不知道神道之中的礼数才会有此失误,望帝君宽宏。”
这声音听在陈功的心中却如一道温泉流淌,那种想要拔剑杀出天磨城的心思立刻被压了下去。
如果说这虚仙大陆上陈功会信任谁,那便只有白月一人了,虽然她有着太多的改变,可是骨子里,陈功依然觉得,白月不可能会害自己。
侧头看向白月,她与当年在古霄门中的时候一模一样,月白色的道袍,紫木簪斜插于白发之间,清冷之感从未变过。
殿堂之内一片寂静,城隍坐在台上并没有说话。
陈功心念电转,越发地觉得今天这形势不同寻常。
那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那人又开口说道:“之前不知礼,现在难道还不知道吗?那腰间的长剑献上祝寿,莫非觉得城隍帝君受不起吗?”
对方竟然硬要他献剑,陈功并没有回头,却能够感应到有人脸色冷漠,有人皱起眉头,有人轻轻叹息,便是都没有别的动作,在等着陈功做出决定。
哼,这赤焰剑还真不是一个城隍能够受得起的!陈功心中怒气上涌,形势就这么僵着,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出来。
可还没有等形势进一步恶化,白月已经将头上的紫木簪拔了出来,白发飘落而下,只听她说道:“此簪乃是千年木心炼成,因受雷击,有安神辟邪之妙用,又受我十年法力温养祭炼,可在修行之时免除外魔袭扰。”
白月的话一出口,便让许多人都动容,这簪子对于修行人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东西。虚仙大陆中的法宝不少,但是像这种温养过的雷击木心簪却是少之又少。
可是陈功又怎么会愿意她替自己送这等法宝出去,毕竟别人不知道这簪子的来历,他却知道这是古霄门祖师传承下来的白虎诛魔剑,只听其名,他便知道这剑对于白月来说极为重要,不在赤焰剑对于自己之下,毕竟白月可是有着白虎传承的。
陈功的手不由得拂上了剑柄,侧头看向白月的眼睛,他不会献出赤焰剑,他也不相信白月会甘愿献出白虎诛魔剑,只要白月有任何的表示,他便会拔剑出手。
他的动作并没有房间隐藏,无论是谁都能看到他的手搭到了剑柄上,有人脸色淡然,有些则觉得不可思议,还有些人一脸的玩味,甚至是露出不屑的冷笑。
从头至尾陈功看上去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异之处,但是任谁都能够感受得到他身上的一股肃杀之气,毕竟陈功与白月的关系在座的诸人都知道。
白月看上去恬淡清冷,如不沾烟火的仙子,可是她的名字已经染上了浓浓的血色,这血色乃是数十名成名已久的仙道修士染红的。而陈功也不是易与之辈,之前与天罪峰山神归无名争斗,大家都觉得不过是侥幸获胜,而且那归无名不过是凭着与玄武大神的血脉关系当上山神,并没有什么让人重视的地方。可是之后与天寿峰山神史旭东的两次生死之战,却让大家认清了他的实力。
白月却只是看着城隍,高坐其上的城隍仍然没有开口,眼中似乎有杀气。殿堂之中寂静得落针可闻,在白月的手上依然捏着紫色的发簪。
天寿峰山神史旭东拿着他的那把仕女扇轻轻摇着,眯眼微笑着;北阿山山神夏阿的腰挺得笔直,看上去比陈功还要紧张;巫山神女原本低垂着的眼帘已经抬了起来;临剑祠堂的剑灵之前一副柔弱的模样坐在那里,看上去谁都不敢招惹,现在已经抬起了头,紧紧看着即将做决定的陈功。
城隍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话,任由那名与他亲近的人说话发难,在大家心中,已经认定了城隍是要对付陈功的,如果这时候陈功能够服软,或许还能够保住一条命,否则的话,今天便是陈功的死期。
可就在这个时候,城隍却开口说话了:“据传陈山神剑术玄奇,想来应该是个爱剑之人,本帝君又怎么能够夺人所爱呢?这次大寿时间本就仓促,陈山神没有什么好的寿礼也属正常,不必太过计较了。赐座。”
不仅是陈功意外,就连赢苏都意外,所有人都惊讶了,紧接着又有些心思通窍之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杨道长可是本帝君的贵客,他的门人,我怎么能够怠慢了呢。”城隍接着又语气平缓地说道,似自语,似解释。
陈功心中心念电转,白月却已经施礼道谢,退回了座位,陈功自然也就行礼落座。
不一会儿,又有一人进来,刚入殿堂便行跪拜之礼,所送的寿礼虽然算不得有多珍贵,可是那跪拜的动作却是和谐自然,一气呵成。
这人被赐座,刚刚坐定,又有一人进来,献礼极为珍贵,可并没有跪拜,有人喝斥,他却说他乃河系神脉,不相统属,理当不拜。这套说辞和陈功之前一般无二,可是高坐其上的城隍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拿下!”
门外抢进两名两刀甲士,那人大惊反抗,头顶冲起一团雾气,却见城隍伸手虚按,一座巨城如印压下,他立时浑身不得动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被两名带刀甲士拖出门外,不一会儿其中一名甲士就端上了一个怒目而视,满眼不甘的头颅,还有一枚河浪模样的敕符。
陈功心知今天这事不同寻常,这般杀人夺符,应该是在立威,而且刚才分明是想拿自己立威,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过刚才自己和城隍对峙之时,这殿堂之中的诸多神灵修士,神态各异,想来与城隍并不是一条心。以陈功与白月的手段,虽然未必能够离开这里,可是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一旦战斗持久,在场的仙神两道之人中一旦卷入其中,今日之事必定就会发生不可控制的变数。
陈功又看了一眼右边第一位的昔日古霄门掌门,如今的他一头白发,黑色的道袍,一副老态,哪还有当年的仙风道骨。从自己进入殿堂那一刻起,他便没有抬过眼皮,仿佛神游天外。陈功虽然没有用灵识探查,也没有使用望神法,可是从他的身上,能够感受到一种晦涩危险的感觉,高深莫测,只怕其修为已经接近炼虚期,天磨城隍的神品为五品,若不是借助神域灵力与信仰,只相当于化神期修士的实力,只怕还不是其对手。
陈功心中顿时明白,这城隍恐怕还是在忌惮着杨玄灵,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位掌门,可是丝毫不会在意自己这个古霄门藏经阁守阁弟子的生死。
突然,陈功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侧目而视,却是那个坐在第三个座位上的锦服公子,丰神俊朗,温润如玉。在陈功看过去时,他点头微笑,陈功也微微一笑,心中却在疑惑此人的来历,竟然能够坐在白月的下首,想来必定是一位法力高强之人。
就在这时,听台上城隍问道:“天磨地界,还有哪位神祗没到?”
立即有人回答道:“只有当曲河神没有来。”
“可有礼到?”城隍继续问道。
“没有礼送到。”那人回答。
城隍眼睛一眯,杀气四溢,殿堂内温度骤降,只听他冷冷地说道:“好,很好。”
陈功不禁想到自己借法之时,从迷雾中看到的当曲河神,那种强势,只怕来了也必定要与这城隍斗上一场不可。
城隍杀气一显,却又瞬间消失,只听他说道:“今天是本帝君的三百岁寿辰,各位来此祝寿,应该设宴款待。只是如今天庭威仪不再,地府混乱,前有宋帝城之乱,今又有人窥视我地府十殿之中的秦广王位。今日本帝君便想带诸位赴秦广王城之中诛魔,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人敢出言反对,看城隍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就知道,只要有人反对的话,立即就要被镇入天磨城下了。
“一切任凭赢公吩咐,我等誓死追随赢公讨伐乱神,护我秦广王殿的安宁。”立即有人起身回答道。
人系诸神因为人类轮回之故,与地府之间是有着统属关系的,所以山、水、人三系神脉之中,一般所说的人系神脉是把地府包括在内的,这城隍去管地府之事,看似突兀,但也还算符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