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前有人在打架。
赫赫有名的未央宫大殿前居然有人在打架?安阳蹙了蹙眉,不由停住了脚步。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个是太监,一个像是侍卫,正互抱着在一起扭打。
未央宫本是历代帝王休息兼处理朝政要务的重要宫殿,乃是禁区中的禁区。如今的朝庭任谁也看得出来,朝政大权已有三分之二掌握在萧太后手里,而身为皇帝的李植不过是萧太后的一颗棋子——或者说,傀儡。
李植性子柔和坦诚,从小以其母之命是从,但近些年来却也在太傅柳澄明和一帮朝庭后起之秀的影响下,渐渐有了自己的主张。然而却在去年秋因朝庭官员的罢免一事闹出了大动静,他们不但将萧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各部官员全部捋了下去,还将萧太后的娘家弟弟——御史大夫萧广给弹了好几道折子,这便就激怒了早已对其身边臣子心怀不满的萧太后。萧太后如何能容忍这等挑衅?自然想法子将其打压了下去,并且亲自去到政事厅所在的瑰阳殿下旨降了柳澄明的罪,以惑上之罪将他打入了大理寺牢中。
虽然在安阳在眼里,萧太后实则是借打压李植来达到警告其身边臣子乱谏之目的,但自此之后母子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存下了隔阂。
而李植自那以后,也缄默了起来,又乖巧了回去。在安阳看来,这也是对的,因为萧太后紧接着就加强了对未央宫和政事厅的控制,尤其是曾参与“瑰阳宫之变”的所有官吏,并且五品以上的朝官解任也必要亲自过问,以避免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因而“瑰阳宫之变”的最后结局便是柳澄明一党不但无功而返,反而使李植丧失了手头本有的一部分权力,而使得萧太后的权力更为集中。于是过后,安阳就送了一句话给柳澄明:“这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基于以上,按理说,李植若是要保住自己的势力和仅有的权力,那么应该时时刻刻都要谨守自己的言行才对,而绝无可能会放纵下人的恣行。可是现在,大殿前不但有人在打架,并且,他还与人一起在旁边观战!
他这是要做什么?
安阳站在大殿口,静静地望着这一幕。与李植站在一处的男子约摸二十四五岁,眉间英气勃勃,一身玄色锦衣,腰佩玉牌,看打扮,是个武将身份。安阳认得他,他就是拥护李植的“后起之秀”们当中的一员,名字忘记了,但隐约记得曾在政事厅见到过,还听太监说起他只是个出身庶族的平民子弟,因柳澄明的举荐才到了六部。
无功而居之。安阳最不喜欢这些人,手头毫无寸功,又无真才实学,却籍着新皇登基不过一年,急欲培养亲信之际而附庸上来。因而,她面色更是沉了沉。
而那人此时也见到她了,原本脸上的一抹淡淡的笑意瞬间凝滞在眉间嘴畔。安阳不以为意,将脸庞轻轻撇开望着地上撕打中的两人。这样的目光她这辈子见得太多了,哪怕是此刻他比起别人来更显得错愕又怎样?无非是再次证明了他的肤浅与无礼而已。
“安阳!过来!”李植此时也见到她了,散开背着的右手扬起来道。
安阳提起裙摆,款款而行走到二人面前,唤了声“哥哥”,又停住。李植宽和地看了她一眼,含笑问:“哥哥听说你前两日身子不适,可好了么?”安阳点头:“都好了。”
李植点点头,拂了拂她披散的长发。忽地想起,又指着一旁的那人道:“这是新上任的兵部侍郎楚云。楚云,这便是朕的御妹安阳。”
在安阳与李植寒暄间,那人已然恢复了神色,又带着一抹浅如水痕的笑意朝她拜倒:“微臣楚云参见公主殿下。”那声音里竟有股不卑不亢,不由使得安阳略有些讶异。再望向他时,却发现那双眼睛里还有种很深的、让人无法言明的情绪。安阳看着,心里越发不屑。一个投机上位的庶民出身的官员,何以有资格“不卑不亢”?于是唇畔勾起一丝懒懒的弧度,瞄向李植:“哥哥如今是越发知人善任了。”
“怎么说?”李植望着妹妹,目光温暖而纯净。
安阳带着些不明意味的浅笑:“我每来一趟未央宫,总会发现哥哥身边又多了些要臣。而方才我又听说,这未央宫近两日还来了位才高八斗的学子,想必,这些人都甚得哥哥的心吧?”
李植眉头微蹙,问道:“你从哪里听来?”
安阳笑意加深,“你放心,不是母后处。你只告诉我,可果真有此事?”
李植望着她,眉尖也越蹙越紧。安阳也不动,就那样静静地等着,甚至连旁边的楚云喝止了打斗中的两人,也没有侧目过去。
“唉,”李植终于败倒,叹了口气,宠溺地轻瞪她,“你这丫头,越来越鬼灵精,看来以后哥哥要是想瞒你点什么事,是怎么也瞒不住的。”安阳微微扬起下巴:“哥哥想过要瞒我么?”“就是没有——”李植作势敲她的额,她也不动,略带那么点得意地笑着,灿若春花。只是得意中却不知旁边还有双眸子落在她笑靥上,犹如空旷的天空寻到了失落的云。
“我听说,哥哥这位新来的宠臣俊美无双,哥哥也不唤他出来见一见?”安阳睨着李植,连弯儿也不打地直喇喇说道。李植叹气:“什么宠臣,段雪尘是朕新指任的黄门侍郎,负责传达掌管朕的诏令的。”
他边说边背着手往殿内走,安阳也慢悠悠地跟着上去,在经过楚云面前时,她是连目光扫也未曾扫及他身上。
楚云望着消失在门内的背影,不由苦笑了一声,随手捋了根草尖,衔在嘴角里。先前那打架的太监上前谄媚地问:“楚大人,我们打得还行么?”他偏过头,眯眼睨着他,笑道:“不错。”
“那……那……赏钱呢?”太监满不好意思地。
“给。”他掏出腰上挂着的锦囊,随手丢给太监。“拿去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