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一脸坏笑地拉着他,作势要往他胸前蹭,而后却又停住,微蹙了蹙眉。“怎么好像还是他手的有力些?……”于青听不懂她叽咕什么,心里头不断求神拜佛地只想这姑奶奶赶紧把他放了就好。跟了她十年,知道她只是吓唬吓唬他,可他哪里经得起这么吓呀?
“什么怪事,说。”就在他如芒在背之间,她神色自若地把他放开,往后斜倚在榻上,又换上了平日里惯有的慵懒。刚刚那一幕,便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
于青退后两步,站定了之后,说道:“据说有帮窃贼在城外东郊一座古墓里挖到了一尊玉菩萨,那菩萨身上刻着一行字……”说着,他抿着嘴又不说了。安阳蹙眉瞪他:“什么字?”他低着头,哼哼叽叽地:“殿下恩准不怪罪属下,属下才敢说。”安阳喝道:“说!”
于青只好壮着胆子道:“那上面说‘女权倾天,天理不容,作乱宫闱,必有天谴’……”说完他瞄了瞄安阳的神色,又垂下了目去。
“哪里听到的?”安阳紧锁眉头,不由得站到了地上。“属下是在客楼里听到的。今日上街的时候口渴,就去东门口那家‘盈乐客栈’坐了坐,然后就听到了。”于青抿抿嘴,又道:“当时茶馆里许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都是城里的百姓,说得活灵活现的。”
安阳蹙眉不语。“女权倾天”,莫非指的是萧太后独揽朝政之事?她素知民间颇有微言,但因为萧后其人行事虽然狠辣,却也未曾有过滥杀无辜、涂炭百姓之事,是以大家也只在私底下说说,而且也就是最近这十五六年之间的事,这话怎么会出现在古墓葬里?还“必有天谴”?百姓们对于神鬼之说向来敬畏,这一旦在民间传开,势必会如星火燎原般迅速引起种种惴测和动荡,安阳琢磨着,已是起了疑心。
“盗墓的是什么人?”她眯着眼问。
“据说是一帮外地来流窜作案的窃贼,当发现了这尊菩萨之后就吓得跑掉了。”
安阳沉吟了一阵,冷哼说道:“我道是什么天降神灵,原来不过是些没胆的小贼故弄玄虚!即刻去通知京兆尹曹光,明日里速速将此事镇压下来,再有散播谣言者,以罪论处!”
“是!”
于青退了出去,安阳却望着窗外皱起眉来。天色已然全黑,园里的树木不时在风中摇曳,带着些莫测。近来总觉得有些不太平,但真要说到具体哪里不太平……又说不上来。从杨义的请奏,到今日未央宫前的撕打,再到方才……总而言之,无论是真是假,这样的谣言是绝不能再漫延下去。
在她看来,萧太后与李植之间的矛盾,最好只当作母子间的矛盾,但这……太不可能。如今越来越多的官吏为了各自的目的,已然加入到这场斗争当中,连昌平也明里暗里地倒向了李植那一边,这就更加将矛盾尖锐化。当然,李植即便是有了昌平的支持,也还不足以与萧太后抗衡,但是他毕竟是真龙天子,是这个天下的真正主人,如果因为这些谣言而鼓动民众也参与进来,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于萧太后的心思,她摸得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她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对李植恨银不成钢,想教导他如何做一个好皇帝,还是想……干脆以己代之,亲身上阵?
每每想到这里,安阳的心总是会抖上一抖。萧后……真的想过要罔顾人伦王法,称帝吗?她并不确定。以才能和为政手段来讲,萧后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自古帝王必当“顺应天意”,而萧太后……今日这坊间四起足可灭门的谣言,怕是也与李植一党脱不了关系吧?
真是蠢钝。她不由在心里暗骂。其实于安阳自己来说,拥有着如此高贵的身份,无论是萧后称帝还是李植称帝,于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她所要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里,利用手里的权势,寻找到“他”,而后与之共度余生。但如果李植真的与萧后闹到那一步,她又怎能再作壁上观?
“殿下,该用晚膳了。”罗衣俯身在门口禀请。
“不用了,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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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后又没有及时换下湿衣来,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当天夜里就发起了热。黄士德连夜进宫唤来了太医,接着又惊动了不少人,听说连未央宫杨皇后都派了人来了。
安阳是全然不知,早些日子才因为旧疾复发而病着,这才过了没两日,又病得稀里糊涂。醒来后天色暗暗的,在下雨,她习惯性地摸着胸前的金锁靠在床栏上,听着黄士德说起这几日的情形。
“太后娘娘昨日来过,方才又派了太监来传话,说是殿了就让咱们去宫里回个话。奴才已经唤了人去了。然后未央宫段大人也来过一趟,留下了一封书信而后走了。”
“段大人?”安阳下了地,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蹙起眉来,想了想,记起了未央宫里美绝人寰的那个新侍郎。便笑了笑,问黄士德要了信来,看了看,又笑。“这个段雪尘,有些意思……”居然写了一整篇伤寒病人的注意事项嘱她照做?又看了看那龙飞凤舞的一笔字,眼中已有了一丝赞许之意。
“凤阳先生的高足,到底不算是徒有虚名。”她再次说了这句话,拿着信纸在屋里踱起步来。“光看这手草书,其苍劲已然在皇甫若明之上,但千万莫如皇甫一般固执才好!”
“哟,三妹妹这是夸奖谁呢?”
忽然传来一道娇脆的女声,随之,满身珠翠的李康乐就出现在门内。安阳冲她笑了笑,将手上的信纸折起,“康乐姐姐来了?”康乐一笑,接而又叹息,“你说你,好端端的又遭了回这样的倒霉事,怎地也不唤人小心搀着?”
安阳勾唇不语,那边厢黄士德已然吩咐人看座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