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秦西心中一紧,眉心紧拧,没有回答。
顾小三儿浅笑,笑中带着落寞,抬眸望着广阔无垠的天际,“这是一条曾经被诅咒的河,很久以前,这里的河水是血一般的红,每每到了秋季,河的两岸,便会开满妖冶的彼岸花。”
“你知道彼岸花么?”她微笑着问,自问自答,低声喃喃道:“生生世世,花叶永不相见。情不因为果,缘注定生死。”最后四个字,她的语气极轻,却让人感受到她浓重的哀伤。
秦西心中泛起凉意,精致的眉间覆上薄薄的冰雪,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却依旧静静听她说着,“有人说,喝了这里的水,便可忘记你曾经最深爱的那个人,从此,生生世世,你都不会再记起他。就算是和他重逢,再次相爱,那么,最终,也逃不过情深缘浅的结局。而彼岸花,就是这场诅咒的执行者。”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天边的云,遥远的不真实。
心,狠狠地一震,漂亮的丹凤眸危险地眯起,寒光阵阵,背后的少年浑身僵硬,一股冷气蔓延开来,冷冽肃杀。顾小三儿浑身笼罩着浓重的哀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有察觉到秦西的异样。
情深缘浅,她曾经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她和宋逸凡之间的……爱情。
早就明白没有结局的事,可自己依然傻傻的坚持,不肯忘却。亲手把自己推到如此狼狈可笑的境地,她真的很想放声大笑,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痴。
顾小婉,你真的很没出息,拿得起,却……放不下。
勾了勾唇,本想微笑,可眼前又是一片模糊,迷蒙着水汽,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到唇边。自嘲的抿唇,苦涩自舌尖蔓延,直窜入心底。
原来,人的眼泪,是如此的苦涩。
“……后来,有一对苦命的恋人为了躲避女子家人的逼婚,相约私奔。”抬手,冰凉的掌心覆上眼眸,苦涩的勾唇,“他们运气可真不好,刚刚没走多远,就被发现了。两人无处可躲,被逼到了河边。”
“他们没有退路,若是回去,注定会被拆散。所以,他们最终决定一起殉情。”
“女子想起了那个传说,她问,如果,我永远都不能记起你了,该怎么办?”
我害怕的不是你不记得我,我怕的是……从此忘了,一直深爱的你。
“男子温柔的安慰她,你若是忘了我,没关系,因为我,一定会记着你,也一定会找到你……”
生生世世,无论你在何方,我都会不顾一切的来到你身边,拥你入怀,携手此生,许下来世。
秦西眸光冷冽,妖孽精致的脸阴沉森寒,眉梢上挑,几分讥讽,“就算依旧记得那又怎样,最终的结局不也是,情、深、缘、浅。”他毫不留情地道出这个结局,最后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她言辞间隐隐的希冀,让他心像是扎了根刺一般难受。
心,骤然紧缩,狠狠地一疼。
顾小三儿微笑,轻柔的夜风中,宛若绽放的白莲,圣洁纯美,高不可攀。
夕阳只剩一抹余晖,逐渐暗沉下去的夜空闪着点点星光,顾小三儿轻笑着,继续讲述刚才的故事,“你说的没错,他们逃不开情深缘浅。可是,当他们双双殉情时,岸边的彼岸花却忽然开了,妖冶的红一路蜿蜒,直至染红天际。”
“过了一夜,人们忽然发现,河边的彼岸花一夜之间竟全部枯萎凋谢,仿佛昨晚的美景只是他们眼花了。而更让人吃惊的是,河水不再是血色的红,而是清可见底。有人说,这是因为那对恋人至死不渝的爱情感动了上天,不忍心让他们分离,所以便收回了诅咒,召回了彼岸花,好让他们来世能够相遇,相爱,相守。”
“这清澈的河水,便是他们爱情的最好象征。”
故事讲完,却早已是泪千行。
阴鸷的凤眸聚集着风暴,风雨欲来,他冷声问:“四爷,云大人,和你说了什么?”会让你如此的,绝望?
顾小三儿眼眸含笑,手指被河水泡的冰凉,轻颤了下,收回手,她低笑:“没什么,他就说我太傻了,不应该记着本该忘记的人。”
不安,愤怒,嫉妒,憎恨……一时间如出闸的洪水,涌上心头。秦西眉心紧拧,眼神冰冷,手指缓缓收紧,几欲将那只白色的小瓷瓶捏成碎片。
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扉,倾泻一地。初夏的夜,微有些凉意,阵阵清风吹来,淡淡的莲香盈满一室。
顾小三儿凭栏而立,微潮的发丝随意的披散着,不时被夜风吹起。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纯白的衣衫上,更添了一丝高贵冷漠,那张倾城的容颜愈发的清艳无双。
细长的指尖轻轻敲在木栏杆上,一下一下,很有规律。女子垂眸,低低的哼唱着,夜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散在风中,听不真切。
秦西怔了片刻,这首曲子,他听过。曾有一段时间,天上人间的人几乎都快被这首曲子折磨疯了,因为某人的学习能力实在太差,优美的曲子也能被她演绎得鬼哭狼嚎。
相思忆。
他记得,有一次陪她去笑笑那里。当听到笑笑弹这首曲子的时候,她的神色立马就变了,甚至是有些失控,他立即明白了,她想起了宋逸凡。那天之后,她便开始每天去笑笑那里,很认真的跟着她学习这首相思忆。
相思忆……献给心爱之人的曲子。
这是她告诉他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笑意温柔,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后来,在她完全学会这首曲子之后,却很少能听她吹笛。他原以为,这代表她已经放下他了。但后来,他慢慢的发现,原来,他的想法太过天真了。
她学这首相思忆,不过是希望能留住一些和他有关的记忆罢了。
相思早已刻在心上,挥不散,抹不去。
又何需用一首曲子来倾诉心中思念?
……
望着月光下那抹纤细单薄的身影,眸光倏地沉了下去,上前几步,轻轻来到她身后,“四爷,茶已经泡好了。”
顾小三儿依旧哼着相思忆,对秦西的话置若罔闻,秦西眉梢微冷,凤眸中含着丝丝怒火。
良久,顾小三儿才停止哼唱,回眸,浅笑,“知道了,谢谢。”说罢,一个人回了屋里。
秦西垂眸不语,就这么站在月光下,狭长的凤眸闪过一抹复杂。片刻,他跟着她进到屋里,看着她倒了一杯香茶,眸光有些迟疑。
顾小三儿习惯在睡觉前喝一杯香茶,两年来,秦西深知她这一习惯。他曾问,睡觉前喝茶,晚上还能睡得着吗?她却笑而不语,似是在回想往事,良久,才幽幽地说“没关系,习惯了就好”。
捧着茶,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心里暖暖的,柔柔的。
顾小三儿微眯起眼眸,淡淡一笑。宋逸凡曾对她说,睡觉前若是不喝一杯茶的话,他会睡不着。那时候她骂他是神经病,竟会这么奇怪的爱好。可现在,望了眼手中的茶水,顾小三儿暗自好笑,她也学着他的神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