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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入火飞蛾终湮灭 浸水竹篮始成空

谷云儿在别处晃了几圈,这时又走了回来,远远望见赤须道人坐着,跑过来喜道:“前辈你醒了?”

赤须道人垂眉道:“老夫倒情愿刚才就死了,不必再多走这一遭。”

谷云儿安慰道:“前辈不要灰心,有妙化天尊的高徒在,说不定能有转机。”

赤须道人摇头不语,叹了一口气。这时上空陡然一暗,大片鬼影如同蝗虫一般俯冲了过来,鬼哭狼之声大作。程虎大叫一声,连忙冲到越遥情身边护法,混元金锤化作两道皎皎金光,将几尺方圆守得密不透风。那些鬼影被金光一照,发出凄厉的嘶叫,化作片片黑雾消散在风中。

秦回也放出乌云帐,黑云中带着红色雷光,将这些鬼雾都隔绝在外。谷云儿皱眉道:“这些鬼物半日前还是零零散散的四处游荡,想不到现在却有这么多了,看来黄泉鬼母破禁的速度比咱们想的要快很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赤须道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的祖上百味散人那孤傲的身影。

“此妖是你命里一大煞星,只不过气数未尽,不该命丧我手,因此我不动手杀她,只将制她之法留下。你若进境得快,便可在下次大劫前夕将之炼化,取她腹中的万年尸晶为己用,届时将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如若不然,黄泉小妖破我禁法之日,就是你丧命之时!切记切记!”

当年百味散人的话再次响在他耳边,前所未有的清晰,字字如同巨锤敲在心头。赤须道人涕泪皆下,双眼朦胧,似乎在前方看见了那一位高不可攀的身影。

他挣扎着站起身,挥舞着双手跌跌撞撞向前冲去,哭喊道:“祖爷在上,孩儿我仙缘浅薄,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期望……”

谷云儿连忙将他拉住,哪料到赤须道人一甩手,一股大力反弹过来,以她今非昔比的道行竟然完全不能相抗。蹭、蹭、蹭,她被震得连退数步,眼睁睁看着赤须道人一头冲出了乌云帐。

鬼影肆虐,阴风怒号,赤须道人的身影投入黑雾之中,眨眼间不见了踪迹。谷云儿没料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急得几乎落泪。

“前辈!”人凰剑光芒大盛,她连人带剑冲杀出去,来回找了一阵,却哪还有赤须道人的影子。

赤须道人与谷玄的关系非同一般,谷云儿见他身死,心中的伤感无以言表。秦回怕她伤心过度乱了章法,连忙过去接应,将她扯回了乌云帐里。

百味散人身为名动天下的海外七仙之一,乃是能和青阳上人、翠薇老祖并驾齐驱的人物,这盘蛇岛主身为他的传人,不知有多少人看在眼里、馋在心里。只不过真正有见识的人都知道海外七仙代表着什么,没有任何人敢动上一点歪心思。唯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小人物,往往悍不畏死,根本不顾及后果。赤须道人那五名仆役,就是最好的代表。

秦回此时隐隐觉得赤须道人有些被他祖上的盛名所累,否则下场应该不会如此凄惨。但是话说回来,若没有百味散人,也就不会有如今赫赫有名的盘蛇岛主了。这世间的事,孰是孰非,很多时候光凭人自己恐怕是永远也说不清楚的。

言归正传。这些鬼影是黄泉鬼母那口‘青罗宝象棺’所孕育,趁着禁止松动的时候陆续放出来吞食活物的精血。此等邪物没有灵智,循着活人气息到处游荡,因秦回和谷云儿将附近岛上的渔民都驱散,它们没了猎物,才在此地一下子聚集这么多。

毕竟黄泉鬼母真身远在地底,秦回几人对付这些东西倒也还绰绰有余,若非怕耽误越遥情救人,许多声势浩大的手段都没有用,这些邪物恐怕几个照面就被解决干净了。饶是如此,经过一炷香功夫的绞杀鬼雾明显稀薄许多,相信再过片刻就能尽数除灭。

砰!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响起,地面都似乎被震得晃动了一下。只见一团刺目的雷光爆开,那些鬼雾瞬息之间便被炸得灰飞烟灭,狂飙的气浪将秦回几人吹得东倒西歪。

“是谁来了?”

片刻后雷光湮灭,半空中现出一个身着道服的美妇,不是别人,正是范文天的师妹、云镇海的同胞妹妹,云玉衡。

云玉衡神色阴冷,对程虎痛斥道:“没用的家伙,这么点东西都解决不了?”她在云中望见下方混元金锤的金光,看出是程虎在与人拼斗,便顺手丢了颗太乙仙雷下来。

没待程虎答话,那边越遥情早已呼吸急促,雪白的脸颊潮红一片。那形似焦炭的老齐也突然间张开黝黑的嘴巴,似乎想要大叫,但由于声带被魔火焚毁,却只发出了低沉的‘嘶嘶’声。

秦回顿时大怒,怒目道:“谁要你帮了?我这兄弟要被你害死了,你知道么!”

云玉衡目光一瞥,看向秦回和谷云儿,冷笑道:“还真是冤家路窄!”

太乙仙雷威力绝伦,用来对付这种低级鬼物确实有些多余。她与范文天关系不佳,丢这颗神雷多少带有一些让程虎灰头土脸的意思,未曾想越遥情被这颗太乙仙雷所惊,以至于老齐遭受了无妄之灾。

自打炼就七口复仇神剑后,云玉衡这些年专心养剑,如今已神与剑合,道行更胜往昔。潜心推算之下,她终于明白镇水原印易主乃是暗合天数,因此就将当初水府里结怨的事抛到了脑后。

只是自打当初萧乘风死后,此女的性情就变得十分乖戾。程虎论起来是她的师侄,一言不合尚且要打要杀,何况如今秦回当面与她叫板?

云玉衡脸色陡沉,喝道:“小畜生找死!”

只见她拂袖一挥,方圆十丈之内的空气似乎都扭曲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加在秦回与谷云儿身上,重如山岳。同时她袖中飞出一青一白两道寒光,分别袭向秦回和谷云儿,快到不可思议。

“师叔手下留情!”程虎大惊,那两道剑光实在太快,这时要过去援手已然不及,他当机立断整个人向云玉衡扑去,想给秦回二人争取些可乘之机。

“滚开!”云玉衡面上青气一闪而逝,左手凌空拍出,程虎飞到一半便被震了下去,像个滚地葫芦般‘咕噜咕噜’一路滚出去好远,带起一溜尘土。

谷云儿已证就长生,道行之高远非秦回可比。一晃身她便挣脱了云玉衡法术的束缚,人凰剑带起一片银光迎上其中一口飞剑。

‘叮、叮’,金玉交鸣之声响起,云玉衡不由得‘咦’了一声,无论是人凰剑的品质还是谷云儿的道行显然都出乎她的意料。谷云儿身躯微微一晃,随后借势远远跃开,同时一捏法决,一只银光凝结的大手猛然伸出,向仍旧在原地苦苦相抗,不能动弹分毫的秦回捞去。

“一定要赶上!”谷云儿心下暗急。

云玉衡飞出的两口飞剑是那套‘复仇’里面的其中之二,这套神剑耗费了她半生苦功,乃是专门炼来对付妙化天尊与离火神君的,委实是世间少有的杀伐利器。谷云儿的法术终究快不过那口飞剑,青色剑光将秦回一下洞穿。

程虎眼中几乎冒出火焰,大叫道:“秦回!”

谷云儿也是眼前一黑,法术几乎把持不住。倒是另一边的云玉衡突然又‘咦’了一声,脑袋微侧,反手一掌拍向身后。

‘砰’的一声,彩光乱闪,一个人影被她拍落下来,落地后又跌跌撞撞退了七八步。程虎定睛一看,立时由悲转喜,落下的这人不是秦回是谁?只见他脸色潮红,绚丽的五色彩光他整个人都裹在其中,程虎只看了一看,就就觉得脑中一阵恍惚,他连忙揉了揉眼睛,猛力甩了几下脑袋,这才稍稍回神。

与此同时谷云儿法术所化的那只银色大手赶到,那边的另一个‘秦回’被一捞而碎,原来只是个幻影。谷云儿又是高兴,又是吃惊,暗道:“这小子何时学了如此高明的幻术,我离得如此之近都未能察觉?”

云玉衡此时心中波澜起伏:“错不了,错不了,一定是!这是当年幻魔宗的掌门令旗,五音五色旗!”

若干年前幻魔宗被翠薇老祖所灭,随后这名动天下的宝物便没了踪迹,想不到如今又在这不知名的破水岛重现天日。云玉衡不禁暗忖:“幻魔宗当年一枝独秀,若非翠薇老祖横空出世,如今只怕早已一统南州魔道了。这小子身怀此宝,莫非天意让他日后重振幻魔宗山门?”

想到此处不禁内心火热,她一心要为萧乘风报仇,韬光养晦数百年炼就七口神剑之后,心中那一团火再也压制不住。怎奈沧浪紫府的府主对报仇之事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云玉衡出关后先后三次求见,都被其拒之门外。她在流烟岛上大闹一场后愤然离岛,要去求助自己往年结交的几位好友,因此才会路过此地。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幻魔宗当年幸存的名宿着实不少,这小子若真有一天重掌门户,岂不是一大助力?”

无论是妙化天尊还是离火神君,都是道行极高又背景雄厚之人,单凭她自己一个人想要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云玉衡此时病急乱投医,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愿放过,连秦回重振幻魔宗这么没影的事在她看来似乎也是指日可待了。好在她不知道下方的越遥情就是妙化天尊的亲传弟子,否则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痛下杀手了。

此时她已有心放过秦回,顺便卖个好给他以便日后结交,只是一时想不出由头,直接示好又怕折了威风,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而秦回几人见她面色忽明忽暗,更是如临大敌,一个个屏息凝神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戒备。

正在云玉衡思量之际,远处江面上狂风大起,绿云中夹杂着黑雾向这边蔓延而来。她举目一看,遥见雾中一名女子,肤色雪白,身材高挑饱满,全身上下只着几缕轻纱,妙处若隐若现。

没过片刻狂风便吹到这小岛上,天色似乎都暗了几分,那女郎娇笑着在一片绿云中疾飞而至。程虎乃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从下面望了一眼不由得气血上涌、嘴唇发干,暗暗吞了一大口口水。边上的秦回也好不到哪去,只觉得这曼妙的身躯处处充满了莫名的美感与诱惑,男性天生的本能沸腾起来,浑身上下变得燥热难当,几次想撤回目光却都没能做到。

丹田内的禽兽剑忽然一震,一股清凉之意涌向全身。秦回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刚才还躁动的血液片刻间便沉寂下来。同时一只手掌温软如玉握住他的大手,一股寒冷的真力缓缓渡了过来,谷云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心了!连我女儿身都险些失控,如此惊人的媚术,此人八成是黄泉鬼母!”

一个云玉衡已经不好处理了,又来个要命的黄泉鬼母,秦回只觉脑袋都大了一圈。记得当初赤须道人曾说过此妖一旦出世,放眼水域除了沧浪紫府的府主之外无人能治。这样敌人与云玉衡一样,绝对不是眼下的他们所能相抗,此时若非越遥情还在那里施救,这野小子恐怕立刻就要招呼众人夺路而逃了。

那妖艳女郎笑道:“臭小子不远走高飞,还敢大摇大摆地灭本尊的魔雾?不过如此甚好,本尊的心法这就还回来吧!”

她伸手一招,漫天恶风夹杂着绿云席卷下来,将众人尽皆笼罩其中,比刚才的魔雾威势何止大了百倍。云玉衡正愁没有由头转开手脚,见这女子十分狂傲,浑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正好教训一顿出出气。只听她冷哼一声,青色狂潮陡然生起,自下而上一卷,顷刻间将漫天绿云绞杀干净。

黄泉鬼母大吃一惊,原本只把云玉衡当作与秦回几人一起的小辈,浑然没料到她道行如此高强。

“逐浪惊涛大法?”鬼母风情万种,在云雾中转过身来,“沧浪紫府之中除了萧凌云外,能入本尊法眼的也就那么三两个。你是何人,为何从来没见过你?”

云玉衡见她衣着暴露,媚态横生,心中十分厌恶,喝道:“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号,过来领死吧!”

黄泉鬼母笑道:“你有多大道行,竟敢口出狂言?本尊横行水域之时你还不知在哪呢!”她一声尖啸,整个人化身黑雾扑了过来。

云玉衡也现出神婴法象,化身无边青虹与之撞在一起,一时之间爆响不断。二人越打越急,逐渐升到了高处,但见青虹激荡、鬼雾连绵,连日头的光芒都遮盖住了,程虎只觉小岛都似乎在不住晃动,对二人的手段惊惧不已。

秦回连忙跑到越遥情那边,要看老齐到底如何。越遥情仍旧紧闭双目,只是头顶的白气稀薄了许多。秦回急的抓耳挠腮,左看看、右瞅瞅,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谷云儿走过来斥道:“你安分一点行不行?”

按理说此时二虎相争,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怎么奈越遥情与老齐正在行功的紧要关头,不能稍有移动。谷云儿看秦回的模样,知道他八成是不会走的了,心中暗叹一声,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过了片刻,上空鬼雾越来越浓,变得如同夜间,鬼啸之声前所未有的凄厉。随后漆黑的天空中现出颜色各异的七道寒光,连远在下方的秦回等人都感受到了莫名的杀意。七道寒光一闪而逝,随后黑雾中又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爆响声,不时可听见二人的娇叱。

约有一刻之久,只听闻一声震天巨响,太乙仙雷之光复又绽放,打斗之声就此止歇,黑雾逐渐散去,又恢复了青天白日。秦回放眼望去,黄泉鬼母已没了踪迹,唯见云玉衡一人立在极高的上空,望向盘蛇岛方向,脸色十分凝重。

“黄泉鬼母就这么死了?”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云玉衡立了一阵,转目向下,说道:“若想活命的就赶紧走,刚才那不过是妖妇的一个分身罢了!”说完冷哼一声,也不管秦回几人什么反应,化身一道青虹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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