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阵风吹过，粉白的花瓣簌簌飘落，飞花若雪。一位恍若谪仙的男子负手立在桃花树下，他抬头，俊美的容颜比桃花绚丽。
他微笑着说：“你相信吗，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座美丽纯净的天空之城……”他的笑容清澈无瑕，美丽的好像一个天使。
身后的女子半抿着唇，叹了口气：“都这么久了，以琛，放下吧……”
“你说，烟儿会不会在那里？”唐以琛双眼一亮，幸福的笑意染上眉眼，如幽昙绽放，月上初华，倾国倾城。
柳嫣嫣没有回答，四年了，他不眠不休，日日夜夜站在这棵桃花树下，时而微笑，时而忧郁。
无数的人来看他，他只有这一句话，他的烟儿，还会回来吗？
“以琛，四年了，每年的武林大会的你都不参与，这样不好吧……江湖上已经开始风言风语了……”半晌，柳嫣嫣试探性的开口，声音轻的接近自语。
“人如飞絮，命比纸薄……”他并没有回答，高束的金冠闪烁晶亮的冷光流彩，三千青丝垂落在雪衣之上，更衬得身姿挺拔如竹，微微翘起的唇角，不像是微笑，却总是给人清淡温和的感觉，让人如沐春风，却又不敢靠近。
一如她初见他时的那般从容、淡然。
“以琛，你真的要这样消沉下去吗？顾明烟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吗？”柳嫣嫣无奈的后退几步，声音颤抖。
唐以琛不以为然，一双乌黑的眼睛清亮地反射着太阳的明亮，将眼里一片深邃幽沉遮住，乍一看明朗清澈，让人忽略了深藏在眼底的思念与忧伤。
“都怪我。”平静无波的开口，他的面色不变：“是我出手伤了她，可是，烟儿不会死。我的烟儿，没那么容易死。”
这话，他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得，还是说给别人听的。
他好恨，恨他是蜀山掌门，恨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恨自己没有能力去爱她，保护她，恨自己竟然亲手伤了她，将她推开。
如果他不是蜀山掌门，就不会有那些责任。他从不曾怀疑自己多年来的追求与价值观，可是，他如今真的后悔了。
是啊，如果他不是蜀山掌门，不就一切都可以解决了吗？只是，他真的可以脱离吗？真的还来得及吗……
手，不自觉的抚上眉心的掌门印，殷红色逐渐变成血红色，越来越浓。
柳嫣嫣惊讶的看着他，唐以琛竟然不自觉的集结了内力，想要劈上去！
来不及细想，飞身上前，长鞭一出，迅速的挡开那就要打在他自己身上的掌。
“你要做傻事做到什么时候？唐以琛，你醒一醒！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好好好！你不在乎自己可以，不在乎蜀山可以，不在乎江湖和天下都可以！好，那么，你查了这么久，有没有找到她的尸体？没有吧？你整天憋在水榭里，就能解决问题了？”柳嫣嫣失控的冲着他大吼。
“既然你这么爱她，那就出去找她啊！你不是不相信她死了吗？那你出去找她便是，正好如今武林大会在即，若是她真的活着，你不若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的寻找一番！”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她真是对这个男人没有办法了。
若是他不爱，便好，谁也动摇不了他，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那个能耐。可是，若是他爱了，谁也别想劝回他。那些大道理，你根本不必对他说，他懂得不你多！
如今，只能以毒攻毒，既然他那么在乎她，那便用她来激他好了，若是他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也会撑不下去的吧？
唐以琛听到此处转头看向她，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笑痕虽然浅而细微，却好像一夜吹得万树开般的东风，温柔而轻暖。
可是，柳嫣嫣知道，这，不是给她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女人可以让他这样笑，那就是——顾明烟。
一名容貌清冷如月的白衣男子漫步在湖边，那略带忧郁的美丽脸庞让路过的人忍不住驻足偷看，却没有人敢上前搭讪，只因那名男子身后跟着一名一身黑色劲装的冷冽男子，那冷酷的表情和他身上佩戴的散发着寒光的宝剑互相辉映，让人不寒而栗。
一阵喧哗打破了如画的平静，男子微微蹙眉，淡望着那片人群。
顾明烟巧笑嫣然的看着几个倒在地上抽搐的大汉，她难得甩掉两个尾巴出来逛逛，竟然遇到人调戏她！或许是太久没出来，她玩兴大发。
“这几位公子，怎么倒下了呢？”调侃的语气，加上故意发嗲，让那倒地的三个男人羞愤的站了起来。
“小丫头，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跟爷回家做小妾，爷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说着，其中一个稍微健壮的男人的禄山之爪就要朝她抓去。
顾明烟嗤之以鼻，却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笑道：“是么？那你来抓我呀……呵呵……”
男人经不起挑逗，竟然真的飘忽着步子去追她。
粉红色的雾气从她红纱淡袖中飞散而出，今天只能算是这三个人倒霉了，正好试试她新调的合欢散，定让他们终生难忘……
眼见三个男人就要吸入那毒气，却不知何处刮来一阵清风，毒气全部散了去。
顾明烟有些惊诧，她用的可是毒经中数一数二的散毒招式，没有与她匹敌的深厚内力，是怎么也不可能挥散的……
三个男人见毒雾散去，不知死活的又开始跃跃欲试。
“若是不想死的，速速离去！”
循声望去，一黑衣男子挺立在不远处。顾明烟疑惑的看着那人，暗自从他的气力中猜测他的功夫。
可是奇怪，这男子虽然武功卓越，内力却是大大不如她的，那么方才，不是他？
三个男人也看到了黑衣男子，皆是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多谢上官大侠！多谢多谢……”
三个男人说完，连滚带爬的迅速逃离。
奇怪……顾明烟低语呢喃，忽而发现不远的湖边，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是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要飞身前去，却见他转过身来。略微瘦削的面庞稍许苍白，鼻梁挺直，抿紧的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乌黑的眼珠在此时显得异常幽暗深邃，让人不自觉沉迷。
见顾明烟盯着他，他只是浅浅一笑，这一笑只见得眉眼含春，刹那间，说声芳华四射也不为过。
心，莫名的漏了一拍。前所未有的悲痛接踵而来，他，完全是一种陌生人的眼光。
他竟然……竟然认不出她了？
不知是悲还是喜，她还有悲喜吗？她早已无爱了……无爱，又怎么会因为这个男人悲喜？
就在她毫无掩饰的注视之下，湖边停泊下一艘清雅的画舫，唐以琛闪身而上，踏入内室，不曾回头。
不可以！他怎么可以认不出她！她不允许！再这么深的伤害她之后，竟然如此惬意的度日，她不允许！
娇足点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船上。
方才的黑衣男子如今也在船上，见顾明烟上来，有些错愕。
“你……”
“叫唐以琛出来。”
分明是轻柔的嗓子，却威慑力十足，就连那男子也禁不住哑然。
“绝尘？”再熟悉不过的清冷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顾明烟竟突然有些紧张，手心有些出汗。
帘子缓缓撩开，她一抬头便对上了他那对黑宝石似的眼睛，眼里满满的都是忧郁，这种忧郁不知为何刺入脑中记忆，激气阵阵波澜，竟让她心中某处跟着抽痛起来。
“这位姑娘……”他有些迷惑的注视着她，好熟悉的人……红衣……长发……
“逍遥谷，顾明烟，请多指教。”拭去那一瞬间的异样，顾明烟懒洋洋的仰头望着他。
唐以琛猛的一迈步，伸手想要够住她，却被她巧妙地闪开，抓了个空。
茫然的看了看空空的掌心，她过去……从不曾闪躲他。
“烟儿……你真的是烟儿……”
看着他迷茫低语的样子，顾明烟眸中深邃浅出，嗤鼻轻笑：“怎么，唐掌门倒是健忘，不过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记着你这张脸呢。”
唐以琛拧着眉头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人，抿了抿唇：“烟儿，我……”
“唐掌门，您还是唤我一声顾谷主吧。”打断他的话，顾明烟笑了笑，余光瞥见那黑衣男子目瞪口呆的样子。
“烟儿，你怎么会……我……”唐以琛迈了几步，飞快的攥住她的衣袖，不容许她挣脱。
顾明烟蹙眉看着他，目光冷然，不带一丝感情。
唐以琛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听着她冰冷无情的话，却还是勾了勾唇。
“你回来就好，你原谅我了么……烟儿，是我错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他的话才说完，就见湖水突然奔涌，一青一黑两个身影落在船头。
“谷主！”二人恭敬地冲着顾明烟福了福身子。
阿发只是立在她身后，不言不语也不动。
轩辕风皱眉看了一眼唐以琛攥着她衣袖的手，拔剑就要动手。
唐以琛身后的男子也同样拔出了剑，双方阵仗一触即发。
“唐掌门，我看您还是先松手吧，不然的话，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斗了……”顾明烟惋惜的看了他一眼，全然不见过去的温柔与爱意。
唐以琛只觉得心闷得说不出话来，好似千刀万剐般的难忍。
突然，他凄苦的一笑，松开了手。
“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一切，重新变回以前的淡然冷漠，可是……不知在什么时候，你已经比我一直想要追寻的‘天道’更近了，就在身边，在这里。”他毫无畏惧的抓起她近在咫尺的手腕，抚上心脏的部位。
顾明烟只感觉触电一般，想要挣脱，怎奈她的力气真的不如他。
“放手！唐掌门，站在你面前的逍遥谷谷主！”顾明烟再一次强调自己的身份，冷笑一声。
果然，唐以琛的手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
轩辕风看了一眼这天人般的男人，他就是唐以琛吗？果真是超凡脱俗，难怪，难怪。
“你入了逍遥谷，为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顾明烟只笑不语，只觉得握着她的那只冰冷的手逐渐有了些温度。
——以后多穿点衣服，我不喜欢你身上太冷。
往日的话语犹在，如今的二人却早已全非。
“我贱吗？”她不答反问。
唐以琛一愣，手上紧了紧。
“我问你我贱吗？我们现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因为我不会再等你！”
手，乍然松开。
唐以琛身子颤抖的后退几步，绝尘赶忙上前扶住他。
手，又一次不自觉的抚上眉心，那掌门印灼热无比，他的心，却冷然难放，他，竟有一种快要窒息的痛。
“你恨我，是吗？”抬起头，唐以琛紧紧的抿着唇，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没错，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死！怎么，这些年，过得很好吧？你可知道，现在站在你身前的人，差一点死在你的手下！”顾明烟往前走了几步，船被她沉重的步伐震得有些摇晃。
“我……”唐以琛垂眼，双拳紧握。他轻轻推开绝尘的搀扶，目光飘忽不定，就是不肯落在她身上。
顾明烟看着他一副逃避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满满的被恨填满。
“怎么？唐掌门想说什么？你想解释吗？那你解释啊！你解释你为何骗我，解释你为何要害无忧，解释你为何要下手伤我！无忧已经是活死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竟然拿斩妖剑伤他，你不是一直满口仁义道德吗？怎么，对于一个毫无还手能力的人，你都可以下得去手，请问一下，唐掌门您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顾明烟每说一句，唐以琛的拳头就紧一分，鲜血溢满手掌心却不自知。
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阐述事实，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俊秀出众的脸庞上一双深邃如大海般的眸子正定定的看着她，微皱的眉头真真是让人有些不舍，眉宇间透着挫败。呵呵，那样子就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
“对不起。”唐以琛缓缓垂下头，竟是有生之年从不曾有过的懦弱样子。
上官绝尘难以置信的看着唐以琛，这，还是他崇拜的那个偶像吗？
“对不起？”顾明烟大笑一声，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唐以琛根本毫无抵抗能力，竟然被她轻轻一推便后退了好几步。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顾明烟走到他身前，用手扣住他光洁的下巴。
“怎么，唐掌门不解释了吗？没什么好说的？”
唐以琛看了一眼被恨意冲昏头脑的顾明烟，缓缓抽离自己，自嘲的笑了笑：“这些年我一塌糊涂，我一直坚信你没有死，如今看到你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就已足够了。”
“足够？你够了，我可没够！”顾明烟冷冷的望着他，她讨厌他从容的样子，她讨厌看到他平静！
“逍遥谷……你，想铲平蜀山……”他并没有问她，只是自言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