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吗?”叶锦和却直直地看着她,“你真的这么想?”
顾行歌吃不准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仍旧只是带着淡淡地笑:“当然,女人的嫉妒心一旦发作起来,会做出来什么事谁都说不准。”
“那你呢,知道小老幺跟颜玉,甚至丁月妍从小就认识的事情之后,你的嫉妒心发作了吗?”
“我相信他。”
让詹梓倩没想到的是,顾行歌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掷地有声地抛出了四个字。
她刚想开口再去追问些事情,却被叶锦和平静的声音打断:“你相信他就好,我们打扰的也够久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詹梓倩的表情被顾行歌尽收眼底,她面上不动,站起身来把两人送到了门口,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关上了房门。
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叶锦和最后那一句话是话中有话,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打死顾行歌她都不相信,这个男人是出于好意,才来了这么一句。
对于叶锦和,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顾行歌就从心底不自觉地对他产生警戒感,而后续的几次接触,也证明了她并不是想得太多。
不过现在她却没心思细细思索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现在有件事情要去做。
那就是再去趟医院,看看颜清和。
颜清和的心脏病在这两天又发作过一次,但是看上去精神还不错,顾行歌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到他已经摘了氧气面罩,半靠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行歌看着他的方向,男人半身埋在阴影里,脸上的表情宁静极了:“来了?”
她脱下外衣放到一边,应了一声:“嗯。”
颜清和合上了书,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突然就笑了:“我说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这还没死呢,赶紧收起来,省的我下葬的时候你摆不出表情来。”
“你赶紧少说两句这晦气话,”顾行歌哼了一声,“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行啦,”男人叹了口气,“我是什么情况自己还能不清楚吗,不过我估计,医生也该把事情告诉你了。”
顾行歌点了点头,想了半天才开口:“你要不要,去国外……”
颜清和打断了她的话,脸上一排云淡风轻:“免了,我还是想呆在这儿,人啊,终究还是要落叶归根的。”
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颜清和费力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正好你来了,也省了我给你打电话的事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顾行歌一愣,没太明白他的意思:“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把目光落到了远处,平静地说:“那天晚上,叶锦言把你放倒的那个注意是我给他出的,一个是因为你也是刚出完车祸,熬夜在这儿撑着不可能,再一个就是,我想跟他谈谈。”
男人笑了笑,瘦削的脸显得有些刻薄:“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看你现在这德行,恨不得走路都打晃,一天到晚跟睡不醒似的不睁眼,活像吃了耗子药似的,其实内里并不是表面上这么脆弱。”
顾行歌默然,她实在是听不出来这几句话排在一起的意思,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而颜清和看着她,却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死到临头,就会一遍一遍地翻检自己的记忆,这些天他总在琢磨顾行歌这姑娘,想她在自家那么复杂的环境里呆了这么多年,亲眼目睹了母亲和哥哥不明不白的死亡,非但没有精神正常没有分裂现象,并且还一切发挥正常,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上了叶锦言的线,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这些足以说明这姑娘的神经简直比钢筋混凝土还要坚韧,颜清和都不知道,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他继续说了下去:“我跟他说,他小心翼翼把你当成个玻璃人似的太多,其实多少有点吓到你了……不,或者说是让你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你并不习惯这种被保护和被照顾的角色,以及心理定位。”
看着颜清和笑眯眯地脸,顾行歌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不要和病人生气,这才让自己的语气稍微好上了那么一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针见血是种特别讨厌的行为?”
颜清和好脾气地笑着:“反正我也让你讨厌不了几天了,还有,你忘了我考过心理咨询师的证?”
“学心理的都是一群讨厌鬼,”顾行歌嘟囔了一句,然后靠在了椅背上,“然后呢?”
“然后他问我,你为什么会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不信任的心态,”颜清和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回忆的神情来,“不得不说,他的眼睛挺毒的。”
他眼睛一转,突然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不怀好意的笑:“来跟我说说,当你这极度纯良且花瓶的外表和内心完全不符的时候,你的心理状态是个什么样的?别紧张,慢慢……”
顾行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世界很大,人生很长,不值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他站起来,一眼的懒得去看颜清和,觉得冲这个祸害程度,他起码还能活个五百年。
颜清和笑眯眯地端起了水杯,在她身后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他跟我说,车祸的事已经……”
于是顾行歌老老实实地又坐了回去,颜清和脸上的笑容十分欠揍:“吃人手软,拿人手短,这道理你都不明白,这么多年混什么混?”
顾行歌窝在椅子上,样子显得很无力,向颜清和摊摊手:“你说,我听着。”
可颜清和突然就一言不发了,只是打量着她,看的顾行歌一阵毛骨悚然:“你……你要我叫医生护士吗?是哪儿不舒服了吗?”
其实她想说的是,不会连脑子也坏了吧?
“顾行歌我问你,”颜清和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要是叶锦言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接受,还是不接受?”
顾行歌噎了一下,皱着眉研究眼前这叫颜清和的东西是什么做的:“你这就是句废话。”
“你不接受?是因为年纪?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的职业?如果他不是这个职业呢?”颜清和打了鸡血似的,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
顾行歌被他这些问题砸的一愣,想到的却不是叶锦言,而是秦思锐。
不接受就是不接受,从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荒谬的,是不对的。她想,自己和秦思锐之间,除了照顾和被照顾,教育和固执之外,还能有什么样的感觉?
从他那里,她永远能感觉到那种让人不怎么用心也能感受得到的,被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对待的感觉。
人心不是永远也捂不热的石头,秦思锐对她好,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这感觉……真的不适合她。
颜清和忽然用一种低低的,虚幻而又带着引诱的声音说:“你就不想有那么一个人,任何时候都真心陪着你吗?冷的时候,热的时候,停留在一个地方的时候,四处旅行的时候……”
顾行歌突然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我有点事先走了。”
“你就算再坚强,”颜清和却不为所动,“也不过是一个永远害怕感情的胆小鬼。”
她的脚步停在了原地,整个病房里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顾行歌轻轻地的笑声才再次打破了宁静:“对,我的确是胆小鬼。”
“但是你觉得,在见识过为了爱情反抗一切的,我的亲生母亲的结局后,我还能不害怕感情吗?”
颜清和在她身后叹了口气:“爱情不过是感情的一部分,你自己的潜意识里就在排斥感情,精神分析学认为,人的潜意识对人的行为,乃至身心健康的影响都很大。而关于遗忘的研究表明,有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不在我们的脑子里,其实它都像是历史记录一样被存档在了潜意识里,并且对人的行为有各种各样的影响。”
顾行歌沉默着背对他,微微低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以后见我的机会不知道还有多少,我不想看到你在这么固执的一意孤行,身边连个能相信的人都没有。”颜清和的声音很轻,“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连自己都不肯相信。”
“这些话,你对他说了?”
顾行歌的声音飘了过来。
“没有,对他说那些就已经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再说这些,就直接违背了我的良心。”顾行歌回头,看到颜清和慢慢地笑了起来,“我本来是一直等着,看有没有哪天你能把秘密自己说出来,也算摆脱了心魔,结果没想到……这辈子都看不到。”
顾行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颜清和却摆了摆手,面露疲惫地躺了回去——
“看到你这个样子就心烦,把门带上,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