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歌回到住处的时候只能用失魂落魄来形容,唐清远本来想送她上去,可是顾行歌却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这一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以致于顾行歌看到自家沙发上坐着叶锦言的时候,已经提不起力气去觉得惊讶了。
她也就只是看了男人一眼,然后无比疲倦地推开卧室门,大字型地瘫在了床上。
“跟叶锦轩见面了?”
从客厅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顾行歌懒得去追问他是不是在自己身边又布置人手了,她只是把脸埋在了枕头里:“你准备大义灭亲了?”
“准确来说,不,”叶锦言还是坐在客厅,淡淡地回答,“因为如果我把他逮捕,受影响的会是整个叶家。”
顾行歌笑了一声,满是嘲讽的意味:“所以你打算就这么让他疯下去,借宫飞寂的手让他消失。”
她了解这个男人,就像他了解她一样。
叶锦言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指什么?”顾行歌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
“你哥哥的事情。”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锦言觉得自己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同时也变得忐忑不安了起来,他终于把那把刀递给了顾行歌,等待着她的宣判。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听到了顾行歌无比平静的声音:“要说怀疑,是很久之前就开始了,而我确定这件事,是我来这里之前……包括我哥哥是因为宫飞寂而死,这些我都知道。”
叶锦言低低地笑了起来:“那你愿意跟我继续把戏演下去……也是因为这个?”
“是,也不是。”顾行歌像是做梦一样的说,“那你呢,又为什么愿意跟我演这出戏?”
“因为我爱你。”
说完这句话,叶锦言终于收起了永远是带着笑的假面,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目光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只不过你一直不相信。”
“我信。”
出乎他意料的,顾行歌说出了这两个字。
“就算你信,那又怎样?”叶锦言少见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顾行歌,你最爱的永远是你自己,又怎么……”
“这句话我也同样还给你。”顾行歌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疲倦,“够了,叶锦言,我们还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到什么时候?”
这么多生死,这么多的真相和谎言,这么多的真情以及假意,兜兜转转之后,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然而这一次……终于不会再有隐瞒和欺骗了。
“离婚协议书我没签,”叶锦言的声音也平静了下来,深沉的像是历经暴风雨之后的海,“对军婚是个什么规定,我想你也清楚。”
“但是顾行歌,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一句真心实意的话,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喜欢我?”
“你知道,我这个人天生对感情就比别人淡,”顾行歌却没有直面他的回答,反而提起了这个问题,“秦思锐和唐清远被我伤成什么样子,我想你也清楚,我觉得遗憾,但是不会对此觉得愧疚,因为他们想要的浓烈的感情回报,我给不起,也根本给不了。”
“你现在跟我……”
“但是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就试试。”
叶锦言一愣,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而对于顾行歌而言,这何尝又不是一场大梦?梦里她走过荆棘丛生趟过炼狱万重,受过了风刀霜剑,也经历了背叛,然而细细数来,终究不过浮生一梦。
而就在这大梦初醒之时,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份感情,顾行歌觉得这场梦也算做的值了。
她缩回原来躺的地方,床往下陷了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她旁边的叶锦言自然而然地贴过来。
就如同在很冷很冷的地方,两个同样冻得厉害的人凭借着微末的体温靠在一起,然后继续挣扎下去一样。
眼皮越来越沉,其实有时候,对于一些人来说,毫无防备地睡上一觉,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他们把这条路走的太远也太久,兜了一个圈之后,总算是学会了真心相对。
知道叶锦轩的死讯时,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宫飞寂早就已经疯了,”顾行歌看着报纸,淡淡的说,“一个大疯子碰上一个小疯子,结果……呵。”
“叶锦轩把宫飞寂逼得不得不要了他的命,不这么做的话,死的会是宫飞寂。”坐在她对面的叶锦言把牛奶给她推了过去,声音平静,“叶锦轩这个人,有野心,却没有实现这种野心的实力。”
“当年你们队里的内鬼,果然是他?”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是顾行歌脸上的表情却根本没有疑惑。
叶锦言短促的笑了一声:“你早就知道的事情,何必又再问?”
“总要确认一下,否则也只是我的猜测。”她继续专注地看着报纸的娱乐版,“那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叶锦轩就是失踪了?被宫飞寂用来作为诱饵的那个女人和孩子呢?”
“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对她们来说,叶锦轩就是去国外执行任务去了,等过几年,我会告诉她们跟叶锦轩失去了联系。”
顾行歌点了点头,眼神沉了下来:“对她们来说,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叶锦轩是个懦夫,可这辈子总算是为了妻子和孩子勇敢了一回,孤身赴了一场鸿门宴。
“你想下套去让宫飞寂跳,最合适的诱饵就是我,”过了一会儿,顾行歌跳过了这个话题,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一个我就可以让你跟唐清远,甚至还有其他人上钩,所以你又在犹豫什么?小心等他回过味儿来,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叶锦言眉头微皱:“我不能拿你去冒险。”
“冒险?”顾行歌嗤笑了一声,合上了已经看完的报纸,“不过就是一个疯子,说他冒险我还比较相信……况且不是还有你吗。”
“你确定要这么做?”
“当然,”顾行歌的声音里是淡然的笃定,“我哥哥的死……我跟宫飞寂还有这笔账要算。”
即便是帝城这个干燥的城市,在春暖花开的时候,风里也有了怡人的湿润感。
顾行歌一出登机口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夏箐攸,她笑着走了过去:“嫂子,等了多久?”
“刚到,”夏箐攸帮她拿了一个包,“还行,这飞机没晚点,一路上怎么样?”
“一路睡过来的,”顾行歌活动了下筋骨,“我觉得全身都锈死了。”
夏箐攸一笑,跟她一起往停车场走去:“毕竟这么长时间呢,对了,安宁让我问你明天晚上有空没,她请你吃饭。”
“她请还是蔡老大请啊……”顾行歌低头笑了起来,“也好,明天晚上我把时间空出来。”
车平稳地行驶着,夏箐攸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终于开口问道:“那件事……”
“结了。”谈论起这件事,顾行歌终于可以做到平静下来了,仿佛那一天的惊心动魄都只是别人的故事一样,“宫飞寂不过是做困兽之斗,只不过我没想到丁月妍爱他爱到了那么深,居然替他挡了一发子弹。”
“她这一挡,可是换了宫飞寂捅了叶锦言一刀,当晚不就送了重症监护?”夏箐攸眉头皱了起来,“对她来说应该也是值了。”
“那一刀其实不是捅叶锦言,”顾行歌轻轻地说,“宫飞寂当时的目的,是想杀了我。”
她忽而一笑:“还说这些干吗,事情也总算是过去了,哥哥的死因也查清了,我手上的那些证据也够让李沐和莫长海他们伏法,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随着宫飞寂的被逮捕和丁月妍的死,这个犯罪集团终于被捣毁,这些日子里,在逃的韩思远等人也被逐一逮捕,等待他们的是迟来的审判。
而唐清远……在事情结束的那天晚上就离开了,不知道他是出国还是留在国内,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下次再见的时候,他面临的也是跟宫飞寂同样的结局。
毕竟他做的那些事情,将是他要背负一辈子的罪,逐一清算之后,也许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但是这些事情,已经跟顾行歌没有关系了。
“我没想到你会再回来,”过了一会儿,夏箐攸开口说道,“毕竟这里对你来说也算是个伤心地。”
“我?”顾行歌耸了耸肩,“我的家在这里,我能走到哪儿去?”
“是啊……”夏箐攸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落寞起来,“下个月,我就要走了。”
“走?去哪里?”
“不知道,我打算先回老家看看,然后再到处走走,就当是散心了。”夏箐攸的脸上是久违的一片平静,自从莫长风出事了以后,她脸上从来就没有这种神情了,“至于之后……看心情吧。”
顾行歌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走一走也好,钱够吗?”
“不用担心我这个,钱什么的我不缺,再说指不定我哪天就回来,直接吓你一跳了。”
“到时候有事打我电话,”顾行歌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别又什么都自己去处理。”
“我知道,能用得上你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不用,那多亏啊你说是吧?”
小区里的花都已经开了,看着司机开着车送夏箐攸离开之后,顾行歌站在下面看了好一会儿花,这才慢悠悠地提着行李上楼。
她离开了这么多日子,这个小区似乎没什么变化,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你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实际上对其他的无关人来说,不过是过去了些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日子罢了。
顾行歌用钥匙开了门,男人正蹲在地上倒狗、粮,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来,眼神温柔声音轻缓:“回来了?”
就好像她只是出门逛了个街一样。
顾行歌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