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玩着手上的那盏茶,动作里有着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优雅和逼人的贵气,目光也尽数投在了手上的茶盏上,仿佛那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一样:“可是啊……这天底下,我不敢的事情,少。”
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普通话很标准,而且音调轻轻柔柔的,语速很慢,可咬字却特别清晰,像电视广播里学出来的,可以算的上是一点气势都没有,但是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让姜正突然觉得,或许在顾行歌看来,自己其实不过是一只已经被猫抓住的老鼠,所有自以为是的计谋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顾行歌并不在意姜正到底会不会回应自己的这句话,她依旧注视着手上的茶盏,对一根手指按在了公共牌上,手掌悬空的承叔轻轻地说:“承叔,翻开吧。”
承叔点了点头,慢慢地翻开了最后一张牌。
赌桌上下一时悄无声息,顾行歌轻轻一笑:“姜先生,请吧?”
姜正眼角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摊开了自己的牌。
顾行歌看了,却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不单如此,她还摇了摇头,仿佛有多遗憾一样。其他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盯在她的一双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轻描淡写地放下牌,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捻。
承叔一眼扫过,口气平淡地说:“三条对两对,姜先生你输了。”
翻开的最后一张牌正好给顾行歌凑了一个三条,不然姜正两对她一对,算起来还是姜正输了……不过说实话,总而言之,这两个人手里的牌都不算多大。
姜正突然站了起来,因为过于慌张,甚至连自己那张椅子都带倒在地发出了沉重的声音:“这……这不可能!”
“姜先生别激动,”顾行歌还是那一副平静到不可思议的样子,她甚至还有闲心冲着姜正挥了两下手示意他坐下来,“赌桌上,输赢乃兵家常事不是吗?”
“你……你!”姜正指着她,手指剧烈的颤抖着,“你使诈?!”
顾行歌挑了挑眉:“使诈?我的一举一动姜先生你都看着,再说是承叔洗的牌发的牌,最开始可是姜先生您说的放心啊。”
姜正已经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就在他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一道陌生的男声让他把还没说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停下吧姜正,是你自己技不如人。”
而随着这句话,房间左侧的墙壁处打开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一个中年男人慢慢地从门里踱了出来,乍一看,他的气质平常得近乎朴素,衣着也是中规中矩的一身黑色西装,可是那双眼睛里锐利的光芒,却不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
就在刚刚那句话响起来的时候,承叔已经站到了顾行歌的身后,并且全身进入了戒备状态,可是直到这个中年人走到灯光下,顾行歌才站起身来,带着客气的笑容开口:“姜先生言重了,不过是我一时走运。”
对于她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中年人并未感到惊讶,他的脸上带着让人感觉到十分亲切的笑容:“犬子刚刚多有得罪,还望顾小姐见谅,想必顾小姐已经知道我是谁,在下姓姜,姜双四。”
“哪里哪里,”顾行歌也还是笑,“刚刚姜先生陪我玩了几局,算起来,还应该是我感谢姜先生才对。”
“还不快给顾小姐换一盏茶上来?”姜双四对着姜正吩咐了一句,姜正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就去了,当姜双四在转向顾行歌的时候,那一张笑脸纹丝不动,“顾小姐请坐。”
等姜正亲手捧了一杯新茶上来之后,在满室氤氲的茶香之中,姜双四慢慢地吸了一口烟,这才慢慢地开口说到了正题上面:“只是不知道……顾小姐刚刚关于生意的那句话,是一时玩笑呢,还是说了一句真心话给我这个在后面偷听了半晌的人听呢?”
顾行歌笑了笑,刚刚面对姜正的时候所带着的高傲慢慢消退,变成了一种不卑不亢的笑容:“您说笑了,在您出来之前,我并不知道您在这里。”
姜双四打量了她一番,突然笑了起来:“看来,顾先生之所以选择你作为他的接班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行歌也只是笑:“过奖,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一谈正事了?”
当顾行歌从房间里出来并且坐上了车之后,她终于卸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疲倦神态,看着她这个样子,承叔开口问道:“您看起来很疲倦?”
“这是显而易见的,承叔。”顾行歌一边用手揉按着自己的眉心一边笑了一声,“说真的,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一到这种时候,他们说话似乎不拐弯抹角就说不出来一样?这是欺负我常年不和正常的活人交流吗?”
承叔低低的笑了起来:“大概……是默认的一种习惯?”
“那么这个习惯也真够累人的,有话直说多好,爽快一点大家都很开心不是吗?”顾行歌整个人都瘫在了车后座上,“我想回家,我觉得我和这个地方天生合不来。”
对于她这种像极了撒娇的手法,承叔自问免疫力已经很不错了:“您刚刚都谈了些什么?”
“虽然用了一个小时,但是很明显,”顾行歌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出来,“就只有一句话……别跟我作对,也别太妄自菲薄觉得有我外公的偏爱就插手他家的事情,这样的话给我的好处大大的有。”
顾行歌冲着承叔不太相信的目光摊了摊手:“没错,就这些。所以我才会感觉我宁愿去加班出外勤,也不想再和他们进行过多的交谈了……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您就只是抱怨一下?”承叔问道,“抱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但是如果我连抱怨的权利都没有,那人生未免也就真的没有盼头了不是?”顾行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打起精神不至于现在直接就睡着。
因为不想让叶锦言起疑对她到底是干什么去顾行歌是找秦思锐来接的她,事先要跟叶锦言说,是去处理些过去的琐事。
秦思锐今天喝了点酒,就带了司机,他看着坐在车后座的顾行歌,女孩子看着流水一样往后退去的街景还有行人,心里一直在想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直到秦思锐碰了碰她,她才像是被吓了一大跳那样的回过神来:“怎么了?”
“这句话我觉得冲你这样的状态应该是我问你才对,”秦思锐打量了一下她,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从你上车开始,你的状态就一直不对,你究竟是怎么了?”
还没等顾行歌说话,秦思锐就继续说了下去:“别再跟我用没什么的那个固定搭配了,我觉得你现在对我说的真话还不如当时我刚回帝城,去你办公室找你的时候你说的真话多。”
顾行歌先是愣了愣,随即露出了一个秦思锐说不好究竟是什么意味的笑容:“终于说出来觉得我瞒你的东西多了?”
鉴于自己刚刚说了那句话,秦思锐只好点头,顾行歌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锐哥,不是我不对你说真话,而是你压根就不相信我对你说的是真话。既然你心里是这么想的,自然你会认为我对你隐瞒了很多的事情。”
“退一步说,”顾行歌倚在椅子上看着秦思锐,甚至连眼睛里都饱含着笑意,“就算我对你有所隐瞒那又怎么样,你是不是有点把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想得太近了?”
秦思锐意识到,自己估计是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和顾行歌这个人相处,如果你是真的想要走进她的心里去的话,其实原理是和捕猎差不多的。
你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等她慢慢地开始靠近你的时候才能前进,而且是要进三步,退两步的那种,一旦急功近利,那么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在这一点上,她不像是一头蛰伏在雪地之中的狼,而更像是一头从密林深处跑出来的充满了警觉心的小鹿。
秦思锐叹了一口气:“顾行歌,你知道,我是想追你……”
“别,”顾行歌打断了他,语气清冷恍如他那天在医院里对叶锦言冲动的话被她听到时一样,“别跟我打感情牌,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有话说话,没话就算了。”
顾行歌看过的人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然而秦思锐在这个时候才认识到,他在顾行歌面前的所有打算,其实这个女孩子都是看的一清二楚的,顾行歌并不是顾忌着什么情面才不去拆穿他,她只不过是懒得做这件事情罢了。
因为在她心里,自己没有那个资格让她可以当成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来看。
顾行歌也知道自己的话重了,但是她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刚刚从手机上看了一眼晏盛平给她发的东西,心里烦的几乎像是点了炸药一样。
晏盛平以为她能帮忙,可是却不知道顾行歌是真的打算完成自己的目标后就定下来了,而且无论在过多久,晏盛平手上的那些明显是违法乱纪的活儿她都不会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