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现在的小毅毅了!” “你早知道这些?” “我爸说的,他净爱跟我说这些。”
“嗯。”我望着天花板心不在焉地回答她。 “你说是我爸妈就不管,咱爹妈对咱就是放养,爱咋样咋样。这爹妈,真他妈
世上最好了!”这妮子又在那假抒她的那腔孝心了。碰着对随你怎么用他们钱的爹妈 谁他妈不觉得好?
“祺嘉。”
“嗯?”
“你说我不穿牛仔裤、白 T 恤了怎么样?”我仍是望着天花板。 祺嘉从衣服中挣出脑袋望望我说 :“恋爱了?”
我笑笑 :“我还想早恋,可惜已经晚了。”
这妞瞥了我一眼 :“还好,你呀,就算搭上了个早恋的末班车吧。” 说完一个纸袋朝我脸上飞过来。
“给你的,按你的尺寸买的。” 这丫头。
我和褚毅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不像别的学校暑假 底才办毕业 典礼,我们学校总是匆匆打发走毕业的学生,这样也好,在分数出来之前办了,省 得有人欢喜有人愁。
褚毅在当作为年级组长的锅底脸的小工,搬着大叠的书,一个转身,险些撞倒
摞在一旁成堆的毕业证书。 我赶忙上去扶住证书,他转身,连朝我道谢,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从头到尾打量
了我一遍。
“宋伊……你今天很漂亮啊。”
一旁偷偷观察着事态的 祺 嘉立马跳出来说 :“怎么样?怎么样?我的眼 光没有 错吧?”
我局促不安地拉着裙摆,低下头,一瞬间竟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没几天不见的同学们个个都换了装扮,一副副社会青年打扮的妖精们上台领着
毕业证书,这场景怎么看都忍不住想让人发笑,特别有些极端分子领了证书立马揉 烂的更是引得下面一片叫好。
我坐在褚毅旁边看他单一的眼神看着台上,嘴角也只是一抹礼貌性的笑,不觉 有些怀疑他的冷淡。
突然一声轻轻的叹息从身边传来,我奇怪,便问褚毅。 “真是孩子气哪。”他说。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搞得你很老似的?”我问道。 “确实比你们老啊。”他挠挠脑袋说。
“什么嘛……” “真的,真的是……很让我想起自己以前啊。”他突然又感叹起来。 “大才子要忆往昔峥嵘岁月了?”我讥笑道。 “什么大才子啊……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那时。”
“嗯?” “嗯,你大概不知道吧,我高中开始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是混日子,后来姨妈,哦,
就是顾老师一点一点这么把我拉了回来,要不是这样……” “略有耳闻。”
“哦?”他惊诧,“嗯……一开始特反感,我自己妈都不管,姨妈又凭什么来管。 后来有一天我和姨妈吵得特凶,我朝她吼,说你不过是个一天到晚骂学生的老师,
我还看不起你这职业呢,你都不成功干吗还来管我怎么样。当时 她听完 就愣住了。 过了很久,她突然就倒在沙发上,沙发里的她显得特别的小。她说,我确实不成功, 今天我不以老师的身份来跟你谈,我只想说,你大了,你妈身体不好,将来你妈有 什么三长两短你要 有能力照顾 她,你 妈老了,你要懂得负 起责任……就 这么一句, 突然就觉得自己是过分了,突然就明白她们老了,也突然好像就醒了……”
我听着他说,仿佛进入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这些以为不会出现在身边, 不会出现在真实世界里的故事……
“真的,有些事,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接下来的日子,长得像个流水账,高考成绩出来,不断收到各个亲戚朋友的电话, 我懒得接,我妈倒聊得不亦乐乎。成绩不算太差,落在重点线上,进不了太好的学校, 也不致落去专科。
之后陆续有人收到通知书,谢师宴和生日宴会不断,更多的是没有主题的聚会, 各色人马喝作一团,KTV 中通宵地嘶吼,再者有人背起行囊去了一直想去的地方独 自旅行,要出国的忙着联络学校,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轨道。
我和祺嘉出双入对出入于各种饭局,看一个个人喝成一个个禽兽,然后再把他 们的样子拍下来,发誓在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候拍个新版“动物世界”。
祺嘉得到确切消息,学校在期末考后将被拆毁,在原地盖一个商业中心。 而我和褚毅,在这个冗长的夏日里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 他仍像初次见面那样,不时开小玩笑,对于那次毕业典礼上的话亦未多提起。 锅底脸说我和褚毅相像,其实不单是说我和褚毅一样热爱文学,更多的,我明
白是指我们俩身上的固执。不同的是,褚毅在那次事件以后“彻底醒悟”,走上了“正 轨”,而我仍是不知好歹。
祺嘉也问过我和褚毅的事,当时我正在冰淇淋店里陪她看路上的小帅哥。 我嗫嚅半天说 :“嗯,他说我的名字很好听……”
祺嘉猛猛吞下一口优酪说 :“你也就这名儿稍微文静点,其他哪儿都是女流氓 的坯子。”
我吸着红茶不理她,望着路面被驶过的汽车扬起的尘土,阳光底下不紧不慢地 一点点飘落。
祺嘉的生日宴会在夏天临近尾声的时候举办了,在这场被拖了不知道几个月的 生日宴会上祺嘉只放出了一句“能来的都来”,于是我们从一个包间渐渐转换场地直 到后来转战酒店大厅……
祺嘉那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只要是敬酒就通通二话不说地仰脖子,没人敬 时也端着酒杯到处跟人碰。
那些个人妖禽兽竟然也不放过,一个个的酒量,怎么毕业之前就没看出你们个 乖乖女乖乖男都这么能喝啊?
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知道祺嘉再这么喝下去要出事了,推推搡搡把她拉进 厕所,关了门,她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哭起来。
我和这妞认识这么久,她失恋、被骗、跳舞摔断了腿各种事,总之是没见过她 哭的,别说是这么狠的了。
我蹲下来赶忙给她擦眼泪,说 :“妞,你有事好好说,好好说不成吗?这不还有 我吗?”
祺嘉抱着我,哭得眼泪连同哈喇子直流,我也顾不得什么酒气心疼地问她怎么 回事。
“宋 伊,你知道吗……我 妈,我 妈生了肿瘤……在 这儿……”说着指着自己的 胸,“你知道吗……她还不让我知道,我今天想拿钱才在她抽屉里翻出来的……宋伊, 我不傻,我知道这玩意儿很有可能就是恶性的,是癌……”祺嘉说到这儿,又忍不 住哭起来,止不住地哽咽,她试图平静一点,可是怎么也停不下来,我拍着她的背, 也唯有“没事儿,没事儿”地安慰她。
“宋伊……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就这两天,她一下子就老了,我爸也是……
我好怕,好怕……可是你知道吗,这不是最让我难过的……这两天我爸一直在帮我 联络学校,我考得不好,我想上艺院,他就帮我找一流的,拼了命地找……他做一 个工程有时要斤斤计较一个小数点两个小数点,可是他……他一天到晚地打电话…… 他说帮我找学校,人家开什么条件他都说好……宋伊……我怎么这么……还有我妈, 你知道吗,看着这两天她一个劲叮嘱我大学里……她帮我不停地整理东西,这个要 带那个要拿的,我就……我就……宋伊,我好怕,宋伊,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明白……”
我听着她的话,不自觉地也流下泪来。 为什么,有的事我们现在才明白。
学校的拆除工作如期进行,我们高三待的教室也将作为学校的最后一栋建筑被 拆毁。
那天一早我就和祺嘉到了学校对街,因为拆除工作,学校周围设满了栅栏,已 不让任何人靠近。
机械巨大而笨重的轰鸣响起,在这个清晨显得尤为让人寒冷,不远处有别的学 生和老师,有早已抱头流泪的,想想一个多月前那些被揉烂撕碎的毕业证书,仿佛 又是另一个时空的事。
祺嘉的妈妈去了一家医院治疗,诊断结果为良性,但仍在留院。 祺嘉仍是栗色大波浪加高跟鞋,开起玩笑来不知轻重,只是话比以前少。她有
时不说话,我仍会恍然觉得她是赫本,那个我爱的女人。我也会觉得祺嘉像《蒂凡 尼的早餐》里的荷丽,总要经历些什么才会改变。
我收 到了一所二 本学 校的录取 通知书,因为志愿没有选好。也好,这个夏 天, 总要留些遗憾的。
至于褚毅,我与他和他的城擦肩而过。听他说,锅底脸本是对我寄予了很高期 望的,希望我走与褚毅一样的路,只可惜我固执难改。
大家不知道,褚毅是货真价实的王子,我只是偶尔换上公主装的女流氓。人们
只看见长裙的美丽,却没有人问女流氓是否自卑是否会累。
这个夏天也终将结束,这个我们以为永不会消失的夏天也终将消失,如同我们 曾经的年少轻狂,说放就放,不知爱会老,我们会遗忘。
也记得你说,很多事,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