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溜溜的眼睛和长长的卷发。那天邓清豪说盈姐你帮我在孙卡门面前说说好话吧。 周盈盈玩着手机说 :别人都要在我面前说好话。邓清豪有些着急,盈姐求你啦,帮 个小忙。周盈盈头也没抬 :嗯行吧,有时间我就给她说说。邓清豪在心中把周盈盈 刮了个通遍,但脸上还是堆着笑:嘿嘿,那么这个星期我给你带早餐。周盈盈抬起了头, 眼神坚定的 :你放心吧。后来还把卡门的手机号“卖”给了他。
当天晚上卡门就收到邓清豪的信息。
——是孙卡门吗?
——是啊,你是?
——我是班上的邓清豪 卡门想了想,没印象。
——哦,好啊。 发 送出去就将手机关机了。卡门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看着冷清清的房间。
墙上的钟嘀嘀嗒嗒。十点半。卡门突然手伸回枕头底下,手指停在开机键上,但她 没有按。她把头埋得深深的,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与内心对峙着。
——方可成,有好几天没有联系了吧?他今晚会给我信息吗?这个点了估计还没 回家,要不要叫他回家?
——哎呀,你管他呢,他都没有来找你你还理他做什么?别犯贱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无视我吗? 卡门呵呵一声。干涩的声音充斥自己的鼓膜,她好像是在笑自己。 时钟上,十点三十五。
她开机了,带着一种害怕,害怕失望。 有一条信息,孙卡门故作平淡地打开,但眼神中有闪光。 是邓清豪的,他问你什么时候休息。 孙卡门眼神都暗淡下去了,有些恼怒。她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样,但明明潘
多拉的魔盒是自己打开的,所以还有怨恨似的心酸。她取下电池报复似的让手机断 电,但想了想又把电池安上去,手机设有闹钟。
那一个晚上她没有睡好。
第二天,孙卡门到教室就听见周盈盈那夸张的媚声 :孙大美女,快来吃早餐, 有人给你买的,好幸福哦 !
孙卡门有些慌乱地走到座位旁看见自己桌上有两个面包,一瓶牛奶和一瓶水。 孙卡门指着问周盈盈这是谁的。周盈盈说这是你的啊。孙卡门说我是说谁放这的? 周盈盈就朝后努努嘴。孙卡门顺着望去,对上后排一个男孩视线,是昨晚给她发信 息的男孩。邓清豪小心翼翼打量她的表情,嘴角有些抽搐,像是讨好般的。孙卡门 又看了看周盈盈,她摆弄着自己长长的指甲。
上课铃响了,卡门赶紧坐了下来。
上课上到一半,周盈盈递过来一张字条 :邓清豪喜欢你哎,你要答应他吗?卡 门看了看讲台上,拿起笔:算了吧,不喜欢。周盈盈看了回:他人不错哎,你自己想想, 你看还给你带早餐。卡门看了后,把它扭作一团放在一旁,不再理会。
周盈盈撇撇嘴然后去照镜子。 邓清豪就像一条蛔虫一样跟着孙卡门了,跟着卡门上学,跟着卡门放学回家。
他是个对女孩很木讷的人,噢,是指在喜欢的人面前。他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但
卡门对他就是提不起兴趣,他会认真地用手机记下卡门喜欢的奶茶口味,记下生日, 记下作息。那股认真劲让卡门都有些害怕。
她也有答应他的念头,但当她仔细凝视他时,就会有些倒胃,没办法。不咸不淡, 不喜不恶。
有天,周盈盈凑到她耳旁故作神秘地打听 :“你是不是和邓清豪好上啦?”孙卡 门摇摇头 :“没有。”周盈盈 :“骗谁呢,你俩天天在一起,怎么可能没有处上 ?”孙 卡门有些烦心:“真的没有,反正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不喜欢他!”周盈盈头一扭:“不 知道你是清高个什么,都没有人愿意搭理你了,给你介绍个吧你还不领情,算了我 管你的,你就自己一个人吧,真是孤单哪。”说完前排的两个女生回过头来,脸上奇 怪的表情似笑非笑和周盈盈对视一眼,周盈盈眨眨她睫毛长长的眼睛,嘴角牵扯出 一丝戏谑。
卡门埋下头都能试到那股敌意,那是一块雷区,似嗅觉灵敏的狗能辨出空气中 任何一点非议。敏感,神经质。
卡门很想说什么,但她觉得又很多余,她紧闭着嘴,看着地面,迸出了一句只 有自己听见的 :我不孤独。
有一次卡门问方可成 为什么喜欢自己。方可成在前座 顺着风大声说 :“我还记 得那天你是一个人搬书,当时我就觉得你不一样,那么多书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去搬, 大概因为这个所以想接近你吧! 哈哈!”抱着方可成后背的卡门听了有点开心,但 马上又有点难过,不知道怎么形容。方可成平稳地骑着车,紧紧贴着有卡门很熟悉 的体味。卡门很想什么都不去想。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城市道路里的车辆提前亮起的车灯晃得这座城市一片寂静 的喧闹。层层叠叠的大 厦遮住了漫天的乌云,上帝手中的剪刀裁不出完美的比例。 城市看起来很拥挤,很热闹,很快乐。
卡门发短信给邓清豪 :我答应你。 马上邓清豪的信息来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的,你不想呀?
——我做梦都想,哈哈,孙卡门,我爱你! 卡门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她还想到了方可成,有两个星期没联系了吧。她突然
很想早点放假,还有周盈盈白天那番话,那是只潜伏已久的毒虫,在她冷不丁时钻 进来狠狠地咬了她,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毒素慢慢地折磨着她身上每个细胞, 瘾发难忍,涕泪横流,欲罢不能,她要除毒。
第二天邓清豪和孙卡门的事就传遍了全班,大家都猜到会是这样的,只是时间 长短问题罢了。
但邓清豪要命的是,他俩处上后,邓清豪对她更好了,但卡门对他的态度依旧 是那样,邓清豪表面上笑呵呵的,内心里的苦水都回温了几道。
有天放学时,卡门和邓清豪去车站坐校车,卡门心情不错。一路上都是笑眯眯 的,她笑起来像个孩子。她问 :“邓清豪,你喜欢我什么呢?”邓清豪想了想说 :“不 知道呢,但你给我的感觉很亲切,我也不知道。”卡门笑笑,抬起头来看头顶的天空, 电线把天空稀稀拉拉割成了许多不规则的菱形,呼出一口气在空中凝结城白汽,安 安静静地消失了。她突然很怀念在方可成家里和他窝在沙发上的那个冬天。方可成 给她泡了杯摩卡,一点也不苦。卡门下厨给他炒了碗蛋炒饭,方可成吃了赞不绝口, 怎么做得比妈妈做的还好吃。卡门看着满脸满足的可成笑笑,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 一个人在家吃饭,时间久了炒蛋炒饭也就越弄越好吃了吧。可成抬起头咽下最后一 口,说,以后我给你做。卡门浅浅的笑容点点头。
想到这,卡门有点饿。她对邓清豪说 :“以后你都来我家楼下等我吧?”邓清豪 有些为难地说 :“我家离你家挺远的啊,我上车给你信息然后给你占座你上来 就来 和我坐,好吧?”卡门有些堵,脚板有些僵,跺跺脚,一字一字地说“:哦,那么算了, 你也不用给我信息,放学再坐一辆车吧。”咚咚落地。她又想到了方可成,可她是属 于谁的呢?
心情有种落寞。
当晚,卡门给邓清豪一条信息 :“我们还是想做朋友吧,还不够了解彼此。”
第二天开始邓清豪一连几天都是趴在课桌上,听说每天晚上借酒消愁去了。孙 卡门也担忧过,但也不敢上前过问,尽力不去想。
这件事也疯传过一时,热度退了,人们又淡忘了。邓清豪也刻意和卡门保持距 离了。他依然嘻嘻哈哈,卡门却很奇怪她有些怅然。
时间过得飞快。现在是周末卡门开心不起来,自己已经和方可成一个月没说话了, 她以前爱冷战,她至少可以见到他,看得出他可爱脸蛋上的情绪变化,可以故作不 经意的动作去挑衅他。然后打败他再重归于好。但现在,卡门觉得他们已经很久没 在一起了,这不是固执的赌气,而是随心的做法。这代表什么?卡门第一次决定先开口。
晚上,卡门上了网,他的 QQ 在线。头像静静悄悄的,等了有五分钟,依然波 澜不惊。
卡门沉住气先找他说话,但开口就是 :方可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很有卡门风格的头。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 :你怎么又这样,你够了没? 从未有过的语言。
卡门内心的火药被点燃了:我怎么哪样了?我问得不对吗?你觉得现在这样子算 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是觉得你这人太不可理喻了,我们先不要联系一段时间好了。 卡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点了“视频”。 接通了,方可成在网吧 里,五官还是那五官,穿着他喜欢的那件红色羽绒 服,
脸上却多丝阴沉,卡门心头一软,忍住了眼泪。 她想说,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好好说好吗? 手放在键盘上,第一次有了沉默。 画面却出现个女子,妖娆的棕色卷发,蓝色的唇吐出烟圈,蛇一样的手挽上了
卡门爱人的脸。
视频突然关掉了,是方可成那边挂的。
后来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那些文字不会说话。但若要是细细琢磨每个 字,会发现是多么触目惊心,彼此用着最尖锐刻薄的字眼,轰炸对方,每一句都是 一刀精神上的凌迟,昔日温暖,更凸显是那么镜花水月。
残忍,实是残忍,何时开始的? 卡门内火涌发,在婶婶面前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关上门。扑向床,落了泪,
只落了一滴泪,她狠狠咬了自己手上一口,心头什么委屈都下去了吧? 卡门很快就睡着了,她感觉头很沉,闭眼昏昏地 就睡着了。她做了一个 梦,一
个焦虑的梦,梦中自己好像是在追赶什么,方可成,爸爸,妈妈,周盈盈,家……从 未用那么多的全力去抓住。跑了很久很久直到筋疲力尽大脑把自己唤醒了。脚很疼, 她打开床头灯,迷迷瞪瞪眯着眼才看清,右脚的脚趾处一片血迹,她的脚形像一条 白白的鱼,很漂亮的弧线,但那一片拐折处被她抓得像是失去水分的果皮,皱皱巴 巴,弯弯壑壑,粘皮带血,丑陋至极,轻轻动动脚趾,很疼,疼到痒。她抬起右手看, 自己的右手看起来很无辜。
卡门想起了什么,掏出枕头下的手机。以前方可成在吵架后都会发信息来,这 回……手机屏幕亮起了光,什么也没有。屏幕上是自己的脸,时间显示 :凌晨四点 三十分。
卡门一阵昏厥,丢掉手机倒下去恍惚间闪过一个念头 :她想从四楼的窗户跳下 去。
月光惨白。城市迎来了第一夜的雪。 卡门看着窗外,她觉得自己要孤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