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敢
独自在窗前看夕阳。
看夕阳酡红的样子,看夕阳渐渐暗淡时的辉煌,看归林的飞鸟怎样在金黄的光彩里以一种轻盈的姿态飞翔而去。看窗外的阔叶林是怎样变成碧绿,变成金黄,变成暗红色背景上一组淡紫的剪影。
不要问,这是一种忧伤呢,还是一种憧憬。
在我那拥挤的窗台上,曾摆了两个装土的空花盆。其中一个空花盆被一位朋友丢到楼下。
另一个呢?
另一个的土里今年春天露出了一颗小苗儿。当我倚着窗台看远处热闹的街景时,发现了它:娇小、鲜嫩、微黄带绿。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忙碌之中也就许久不曾想到它。
有一天,无意中发现窗台上伸出一枝绿色的藤蔓,小孩儿手掌般的叶片,微红的小枝,那么生动、那么快活地伏在我的窗台——真难说出我当时的那一种感动啊!曾经以为它不过是春天里拥挤的生命河中的一只小虾,不过是一个窗前春色的点缀。
它长得好快啊,春天将逝的时候,它已在我的窗前布下一大片葱茏。
就有一位朋友惊奇地问我:“你种它干什么?这种东西长起来一大蓬一大蓬地没什么看头,把它拔了吧。”我阻止住他,朋友悻悻然指了指窗户:“你的窗子又有多大呢,朋友。”
后来的一个日子里,这蓬油绿之中突然间就开了几朵微紫的花来,像一支支抒情的小号。我一次又一次流连在它的枝蔓和花朵前,一天一天看着它生长。相顾之间,竟如共过患难的兄弟,如前生相恋的情人。感到欣慰,感到宽容,感到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快乐。
直到有一天,一位忘了带钥匙出门的邻居从我的窗台爬到他的窗台,一失手就将这个移不动的花盆打跌到了楼下。
当时飘落的,不只是这个花盆啊。
我连根带土地将它移到楼前的花园里,但它终于还是枯萎而去。
这枝可爱的藤蔓,“前生”又曾生长在什么地方?天下那么大,而它为何飘泊到我的窗台上作一次生发?
溪边流觞作赋的是谁?溪边邀月而饮的是谁?溪边吹笛到天明的是谁?溪边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又是谁?
不要问,这是一种忧伤呢,还是一种憧憬。
这让我又不由得想起故乡的溪水。
见没见过山间的溪流?清澈而瘦弱的溪流,在石缝草丛中幽幽而来幽幽而去,晴时清亮,雨时浑黄。溪水流动的地方就有青山,就有怪石,就有茂林,就有秀竹,就有明月,就有清风,就有鸟啼松涛蛙鼓虫吟。
而从溪边走远的我,如今只有这个窗台。
溪边流觞作赋的是谁?溪边邀月而饮的是谁?溪边吹笛到天明的是谁?溪边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又是谁?
不是我,也不是你,朋友。
美好的东西太多,美好的东西又太少。
独坐窗前,也就想起了河边戏浪的日子。岁月如河,冷静,超脱,匆匆流过。在它上面冲浪也好,沉没也好,岁月依旧是岁月。
但我们的绿藤和溪流又在何方?
朋友,现在我们一起来坐到窗下,看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