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铁二十局兰新复线建设者们
胜利在望。仿佛听得见隆隆的机车声和呜呜的汽笛声了。因为,再有半个来月,这条全长1622公里、横贯甘肃、新疆两省的兰新复线就要全线拉通了。英雄的筑路大军,是怎样用鲜血与生命铸造了这条钢铁大道的?从铁道部二十局的这一组可歌可泣的人物身上便能窥见一斑了。
“爱玲,这水烫不烫?”
她带着遗憾,带着眷恋,匆匆地走了。
正月初六,工友们在风雪中为她送行,在场的人泣不成声。
她叫赵爱玲,今年25岁。1992年9月,兰新复线刚开工,她和丈夫薛俊锋双双来到建设工地,分别承担技术资料和技术主管工作。夫妻俩虽说在一个队,但一东一西相距60多公里,十天半月也难得见上一面。小两口为兰新复线建设立下赫赫战功,一处破例吸收毕业仅1年的薛俊锋火线入党,赵爱玲也被列为入党培养对象。
农历腊月28日,赵爱玲分娩的日子。从工地上回来的薛俊锋高高兴兴地携同爱妻走进了驻地医院。随着“哇”的一声啼哭,一个小生命降临人间。
然而,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妻子因患上了可怕的血液病毒症,却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一个小时以后,孩子也悄然离去……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薛俊锋无法承受,他发疯似地用拳头猛击自己的头部;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爱玲”的名字……
如果妻子在怀孕期间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如果听信父母的话回陕西老家去生产,早点回去,早点检查。然而,一切都晚了,这对大学本科毕业生全身心投入兰新复线建设,就在她分娩的前一天,还挺着个大肚子上工地。
赵爱玲去世的第二天正值大年三十。除夕之夜,薛俊锋在电视机前端端正正地放了两把椅子,泡了一杯热茶,喃喃地说:“爱玲,你说过要看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的,我陪你看。你坐这里,我坐这里,咱们一起看。”
赵爱玲生前曾多次提出要穿一件红色羊毛衫,可从没顾得上进城买。火化那天,薛俊锋冒着风雪进城买回一件红色羊毛衫给爱玲穿上。换衣服之前,薛俊锋端来一盆热水给爱玲擦身。他一边轻轻地擦,一边关切地问:“爱玲,这水烫不烫?”
办公室里,他拔下针头赶往工地
他,孔凤扬,二十局兰新铁路复线建设指挥长。
长年的野外流动施工生活,使这位倔强的西北汉子染上了多种疾病,尤其是高血压、冠心病,经常折磨得他打吊针。他办公室里放上一张床,有时一边打针,一边用对讲机指挥施工,可常常没等打完,就拔下针头赶往施工现场。
作为兰新复线建设的头号人物,他压力很大。按铁道部的要求,兰新复线建设原定6年的工期2年内完成。为此,他横下一条心,决意要打一场前所未有的攻坚战。
开工初期没有图纸,他率部对所属231公里徒步考察。渴了喝口凉水,饿了啃块饼子,累了就地躺下眯一会儿。于是,一份周密严谨的施工方案送到总指挥部,兰新复线施工的帷幕由他率先启动。
冬季河西走廊,气温降到零下20多摄氏度,按常规野外施工早该停止了,尤其是混凝土作业,更是禁区。孔凤扬决心要闯一闯河西走廊冬季不能施工的这个“红灯”。
于是让桥涵住帐篷的冬季保温施工法应运而生。帐篷外边放一层麦草,然后再盖上塑料布。帐篷里边搭个火炉,室内温度保持在恒温10度左右。搅拌混凝土采取烧开水、炒沙子、加早强剂等办法进行,确保了质量达标。随着一顶顶帐篷的频频迁移,一座座桥墩拔地而起,凌空傲雪,巍然屹立在沙漠戈壁滩上。
兰新复线一位兄弟局的指挥长对孔凤扬说:“你老兄真是猛虎下山、蛟龙入海呀!”
孔凤扬在兰新线一路打“帅”字旗:提前完成路基土石方和结构物施工,提前半年开始铺轨,提前42天全管区拉通,创下15项优质样板工程,铁道部部长韩杼滨将铁道部最高荣誉——“火车头”奖章挂在了他的胸前。
大喜的日子,新娘找不到新郎
1993年3月16日,是乔卫青、任婷这对新人大喜的日子。可结婚的前一天,小乔还“泡”在工地上,当晚也没能回来。结婚那天,新郎仍无踪影,新娘找不到新郎,操办喜事的人也急得团团转,约定举行婚礼的时间一拖再拖。
小乔、小任两年前毕业于石家庄铁道学院,兰新复线上马,他们从济青高速公路撤到复线工地。黑河、新河桥施工,是全线“卡脖子”工程,地质结构复杂,河道水流湍急,祁连山融化的雪水和雨水不断袭来,给施工带来很大困难。职工们没有节假日,没有礼拜天,日夜鏖战。
中午时分,新郎风风火火地从建设工地上赶来,脸上、身上全是泥水,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这对新人在兰新线上举了不寻常的婚礼。
现在回忆起结婚时的情景,小任眼里还噙着泪花:“我们的新房设在乌江乡官寨村的原队部里,土墙上贴的红双喜字,还是一位临时来队的家属剪的,一张硬板床,一个大木箱,就是我们的新婚家当。”
结婚不久,小任怀孕了。欣喜之余,小两口决定去医院做了人工流产。队长马克林登门看望,说他俩为兰新建设作出了牺牲。对此小乔说:“尽管我是独子,这样做有点愧对年过古稀的父母,可我们毕竟还年轻。再说眼下工程施工正紧,哪能分心?”
她抱起孩子亲了又亲,奶喂了一次又一次
26岁的邓春蕾,机械化公司兰新项目部的会计。谁能知道她随队伍来兰新复线工地之前,丈夫不幸意外伤亡没几天,不满半岁的孩子嗷嗷待哺……
小邓料理完丈夫的丧事,把孩子托付给婆婆家,含着眼泪踏上了这片热土。兰新建设,工程浩大。她白天忙于工作,可以忘掉一切,可晚上躺在床上,丈夫和儿子的身影使她难以忘却。有几次她实在忍受不住了,便悄悄爬起来,只身来到戈壁沙滩上痛哭一场。
去年4月,她奉命回咸阳机关参加新财会制度培训班,她可以顺路回家看看孩子了。可又有谁相信,她只是在婆家住了一个晚上,连娘家也没顾得去就踏上了归途的列车。她为自己抉择作了这样的注释:“当时财务上只有科长一个顶着干,实在忙不过来,我在家心里不踏实。”
邓春蕾眼泪汪汪地回想起与孩子见面时的情景,她说:“孩子不认得我这个妈妈,连抱都不让抱一下。那天晚上我搂着他睡,不知怎的,他摸着不像,又哭又闹,我的心在流泪。我紧紧地抱着他亲了又亲,奶喂了一次又一次,泪水打湿他的脸、他的身。孩子多么需要我啊,可兰新复线建设工地上更需要我。”
编者按语
无需呼唤莎士比亚
读了今日本报头条新闻,你会感到这是一页辉煌的时代记录。不是说,当今社会唯“钱”是举吗?何以又有如此可歌可泣可亲可敬的英雄在做着与金钱毫不相干的奉献呢?
前不久有人著文称:“中国需要批判现实主义。”文章在揭示当今中国“象西方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道德瓦解、人欲横流一样”时说:要让莎士比亚、巴尔扎克、托尔斯泰这些批判现实主义大师,以及空想社会主义、民粹主义、科学社会主义等等,象曾经在西方出现过的那样,再度云涌风起,给我们补上批判现实主义的一课。坦率地说,这真不失为一篇振聋发遗之作。然而掩卷一想,却不敢苟同。因为大量事实表明,在反映资本的原始积累的世俗观念背后,时代还有着更为辉煌的一面,而且唯有这一方面才真正代表着时代的本质与主流。今日本报头条所载便是一例。
诚如马克思所说,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还要用物质的力量去摧毁。中国一日不实行私有化,公有制一日占主导地位,由此所产生的善的、集体主义的,或者被称作是“原教旨主义”的意识形态,便永远是社会的主流。它的存在本身就形成了最强大的现实主义批判,无需舍此他求,也无需呼唤莎士比亚!
(载1994年9月2日《劳动周报》)
评述
这篇稿子,是在《丝路织彩虹》一稿的基础上改写而成的。发表在《劳动周报》头版头条。
情况是这样的:稿件发表之前,作者去《劳动周报》送递《丝路彩虹》一稿,当时值班编辑陈群生看了稿子异常兴奋,让作者重新改写,就写几个典型人物,并让第二天将稿子送到报社。
那天下午,作者走出报社大门连咸阳都没顾得回,直接去了西安的二十局物资总公司,在那里找了一间房子就开始写了起来。当时正置酷暑季节,天气炎热,屋里蚊子嗡嗡乱飞。作者在那间小屋里改写了大半夜。第二天作者拿着稿子早早来到报社,陈群生编辑看后直接把稿子送到总编那里去了。
这篇文章几乎占了头版一个整版,版面是套红的,文章的标题是大黑体,制作得很大,加了不同层次的底纹;“血铸大动脉”的“血”字红底白字,红底成方型,下方参差不齐,似在滴血,活灵活现,视觉冲击力特别强。文中插了三幅照片,都与铁路有关的,有铁轨,有火车,有头戴安全帽的建设者的特写镜头,照片集中排在上方,气势宏大,给人以感染力、震撼力。文章后面还配发了一篇评论,题目是《无需呼唤莎士比亚》,很有深度和力度,署名秋石,后来才知道是报社总编刘贤忠同志亲自为这篇文章而写的。
几年过去了,一个偶然的机会作者去《工人日报》社,《工人日报通讯》编辑徐彦华女士约作者写一篇采写稿件的体会文章,作者如约写就《“血铸大动脉”采写记》寄去,不久就发表出来。全文如下:
《血铸大动脉》采写记
中央决定,1998年给铁路大中型项目追加101亿元投资,今后5年,铁路建设总规模从原来的1000多亿元增加到2450亿元,这标志着中国铁路建设的又一个高潮即将兴起。
面对新一轮铁路会战,我作为一名党的新闻宣传干部激动不已。“八五”铁路会战,我所在单位——铁道部第二十工程局参加了宝中线、兰新复线、南昆线、宝成复线铁路建设,总里程达450.4公里。自1992年以来,我曾先后8次去这4条线采访,历时5个多月,发表稿件100余篇,10余万字,采写人物上百人,向社会推出了一大批典型,如孔凤扬、荣步军、梁荣、丁明德、许良元、刘振秀、范用章、张和平、蒋开合、赵英奎等等。但是,在采写中使我终生难忘的当属兰新复线的一次采访报道。
兰新复线原设计工期8年,后来改为6年,再后来定为2年,铁道部提出要把兰新复线建成“八五”期间的带头线、样板线。英雄筑路大军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们争分夺秒,攻难克险,艰苦奋战。在这片热土上,涌现出了数不清的英雄群体和英雄人物。我的采访任务就是讴歌这些筑路工,向社会树立他们,宣传他们,让大家学习他们。
在甘肃重镇张掖,铁二十局一处兰新铁路建设工程项目部办公室何敬德、张京锋接受我的采访,他们向我介绍的几名新分来大学生的事迹,深深打动着我。赵爱玲和薛俊锋,他们是一对夫妻。兰新复线刚开工,他们双双来到建设工地,分别承担技术资料和技术主管工作。一年后,经他们之手干出了2个“样板工程”和1个“优质工程”。后来,小赵怀孕了,执著的追求,强烈的事业心,使她失去了回陕西老家生孩子的机会,也失去了去医院全面检查的机会。她全身心地投入新复线建设之中,临近生产的前几天,还挺着个大肚子上工地……农历腊月二十八,是赵爱玲分娩的日子,谁知孩子刚来到这个世上,死神却悄悄地向她母子逼近。小赵因分娩时出现败血病毒,羊水破裂流入血液致使血液凝固,与刚刚出世不久的小生命一起离开了人间。小薛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发疯似地用拳头猛击自己的头部;他一遍遍一遍地呼唤着“爱玲”的名字。赵爱玲去世的第二天正值大年三十,除夕之夜,小薛在电视机前端端正正地放了两把掎子,泡了一杯热茶,喃喃地说:“爱玲,你说过要看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的,我陪你看,咱们一起看。”赵爱玲生前曾多次提出要穿一件红色羊毛衫,可没顾得上进城去买,火化那天,小薛冒着风雪进城买回一件红色羊毛衫给爱玲穿上。换衣服之前,小薛端来一盆热水给爱玲擦身,一边轻轻地擦,一边关切地问:“爱玲,这水烫不烫?”赵爱玲在农村长大,从小没了父亲,姊妹5个,他最小,全家就出了她一个本科生。噩耗传来,家在陕西的老母亲当场昏厥过去。薛俊锋家两位老人也挂上了吊针。赵爱玲的姐姐和姐夫赶到兰新给爱玲送行,带到了雪白的馒头,为的让爱玲吃一顿娘家的饭,送来了穿的、用的。
还有在工地举行婚礼的乔卫青和任婷。丈夫伤亡,将不满半岁嗷嗷待哺的孩子托付给婆家上了兰新线的邓春蕾。就是这个邓春蕾,半年后回陕西出差,顺路回家看孩子,可她却在家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踏上了归途的列车。还有铁道部火车头奖章获得者、兰新全线闻名的孔凤扬。
我含着泪水采访、核实,又含着泪水写就了一篇4000多字的通讯,题为《血铸大动脉——记铁二十局兰新复线建设者们》。文中制作了这样4个小标题:“‘爱玲,这水烫不烫?’”;“办公室,他拔下针头赶往工地”;“大喜的日子新娘找不到新郎”;“她抱起孩子亲又了又亲,奶喂了一次又一次”。由于采访深入,我将这些忘我工作的建设者们的生活环境,现场对话都写进了文章,使读者如见其人,如临其境。稿子拿到《劳动周报》社,被发表在头版头条,该报社刘光贤总编还亲自为这篇稿子撰写配发了《无需呼唤莎士比亚》的评论。后来刘“老总”和报社其他同志还告诉我,这篇文章发表后在社会上引起很大轰动,报纸当天脱销,很多读者打电话、来信,或跑到报社谈感受,有几位老人在报社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