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至成都两趟列车见闻录
很难想像：列车几乎一年四季超员，超员率一般在70%左右，春运高峰期200%以上；社会治安状况堪忧，盗窃不断，专“吃”铁路的团伙防不胜防；炎热夏季，酷暑难当，软卧车厢竟然没空调，更别说硬卧、硬座车厢了；车上的电扇1/3不能运转，开水供不应求，闷热、拥挤不堪的车厢，酷似一个大蒸笼，每年都要冒出一二十个凶杀、跳车死亡的“神经病”来……
然而，这是现实。它发生在上海至成都的184/181与192/189次两列直快列车上。
8月6日，在上海列车段值乘的184次列车上，列车长时建刚向我们说，超员问题是令人最为“头痛”的“老大难”，上海到成都只有两对直达列车，184次全程2620公里，途经四川、陕西、湖北、河南、安徽、江苏省和上海市，需要运行50个小时，客流量大，严重超员。时车长列举了几个例子：
之一，1993年春运，在安康至西乡区间，一位18岁的少女被活活踩死，由于人多拥挤，她被踩死七八个小时之后才被发现。
之二，某兄弟俩，哥哥上车后不久便热成神经病，哭笑打闹不止，弟弟生怕哥哥出事，便紧紧地抱住他。第二天，弟弟也精神崩溃了，自己从飞驶的列车上跳了下去。
之三，上趟183次列车有4名旅客精神恍惚，其中一名旅客说身上带了1000元钱，有人要杀他，抢他的钱，欲下车；另两名旅客要动武，拿刀戳人，乘警及时采取强制措施，避免了事故的发生。
8月15日，记者乘成都客运段值乘的上海发往成都的另一趟190次列车，采访了车长陈继凡，这趟车也同样存在严重的超员问题。陈车长告诉记者，前不久一女旅客因精神病在武功跳车身亡，当时她爱人和亲戚还在身边。8月7日190次列车从西安至略阳区间，就有两名旅客精神失常，春运期间最多一次餐车里就“收容”了7名精神病旅客。
184次列车长周贵兴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列车超员太严重，尤其是春运期间，成都站票贩子一张硬座票卖到300元（实价134元），还没座号，车厢里挤满了人，一个厕所竟站了12个人，旅客、乘务员大小便都困难，只好从窗口往外排泄。一次，一名列车员从窗口往外小便，由于车体老化，窗户滑落把生殖器砸得出血。女列车员就更苦了，连口水都不敢喝。
列车超员运行，暑运期间，这两趟列车均未安装空调，一节车厢就是一个大蒸笼，车厢温度高达40多摄氏度。电扇打开就不能停，但由于炭刷磨损大，不少电扇不能转动，车检人员似乎显得无可奈何。记者乘184次列车在中午时分曾逐车厢做过统计，被查的6节硬座、3节硬卧、1节软卧车厢，不转动的电扇竟达32个。
8月7日凌晨，我们发现有两名小青年被双手铐在车内梯柱上，乘警们正在突击审查。警长郑高峰告诉记者，这是两名重大嫌疑对象，无票无证无行李，深更半夜在车厢里转被乘警发现收审，他们都有前科，犯有抢劫罪。
郑警长如是说，这条线治安状况不太好，闲杂人员多，小偷小摸多，扒窃现象严重。滁县、蚌埠、巩县、洛阳一带，顺手牵羊扒窃抢夺屡屡发生。最为严重的是南阳至安康区段，前不久搞“严打”，大队长带队抓了一个头目，据说这一带就有200来人专吃铁路，他们大都合伙作案，一旦得手，就从窗子爬出去。襄樊至六里坪也特别乱，临时停车时，经常发生搭人梯上车行窃的事。
这两趟车还发生过多起列车长、列车员被打事件。184次列车先后有10多名列车员被打，列车员马玉明门牙被打断两颗；因列车严重超员车门无法打开，西乡站一保安人员带棍子撬窗户，王英爱、朱国胜两车长制止时被打，一个头部被打破，一个腿部被打伤，因伤势过重被送往西乡二炮医院。190次列车长陈继凡7月13日在滁县站也曾挨了一拳，面部被打伤。
据悉，184、190次列车都是局、段“三乘一体”先进班组、先进党支部。列车员是一项艰辛的工作，这两趟车辆乘务人员更是异常的辛苦，他们在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年华。列车长周贵兴今年53岁了，他跑了一辈子铁路，在车上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就在记者乘坐的184次列车上，一名小伙子送老母亲从十堰上车去上海，不慎钱包被掏走，身无分文，周车长慷慨解囊相助，他拿出400元让他们母子俩补票、吃饭。
乘坐184、190次列车，心情是沉重的：列车严重超员的问题何时得以缓解？由此引发的乃至威胁人民的生命与财产的问题谁来关注？列车设备陈旧，电扇难、空调难何时才能解决？列车乘务人员的工作是光荣而神圣的，他们所付出的劳动与代价是沉重的。旅客同志们，请别忘记为他们想一想。
编者按语
严重超员与严重虚糜
本文披露的上海至成都两趟列车严重超员，并因超员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使人震惊，发人深思。
在客运中一方面是部分列车严重虚糜，浪费了大量运力；一方面是部分列车严重超员，旅客站着挤着，上厕所难，喝水难，最基本的要求得不到保障。这反映了铁路运输组织与现行运行图远不适应运输市场的需要。
列车超员与虚糜并存，从根本上说是源于铁路运力的短缺与富余并存。全路新运行图将按有流开车的原则，对客运能力最为紧张的西南地区新增4对直通客车。但据了解，由于受进出川限制口影响，上海至成都间一时还不能增开列车，据有关运输部门介绍，要想缓和至少要增开3对车，那样又将减少货运通过能力。
要解决超员与虚糜并存问题，一方面要加强运输组织，编好新的运行图；另一方面要加快铁路建设。面对这两个方面必须以市场客流货流的需求为导向。随着“九五”期间大战西南通道，“蜀道难难在进出川”的状况将有所缓解，届时，上海至成都的四季超员现象方可从根本上解决。这一回答似乎远水不解近渴，但却是实话实说，它道出了铁路要适应市场将是一个艰辛的长期的过程。
（载1996年12月4日《人民铁道》报）
评述
1996年8月，作者与《中国铁道建筑报》记者韩传荣、杨晓志一起赴广元、南京、上海片采访。在宝成复线采访之后，乘184次列车去南京。他们乘坐的是硬卧车厢，中午时分，室外温度高达40多度，车体在强烈的日光照射下滚热发烫。可打开电风扇又不转，汗水如雨，其热无比。于是，作者留意其他铺位，整个车厢电风扇不转动占一半以上，乘客们怨声载道。再到硬座车厢看一看，唉呀，整个车厢人满为患，拥挤不堪，空气浑浊，热浪滚滚。如此列车，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职业的习惯，作者通知列车员让列车长立即过来说个明白。
对列车长的采访，作者是以《人民铁道》报《报林求索》特约记者、《法制日报》特约记者双重身份进行的。为掌握第一手资料，作者对该列车车厢的电风扇作了统计，看究竟有多少个不转动的电风扇。车厢里人多挤不过去，于是，每当列车到站，作者就像进入战斗状态一样，飞奔下车，跑步前进，逐车厢进行考察、统计。从广元到南京，又从上海至陕西，一路走来，一路采访，回来后写就这篇文章。
《人民铁道》报特刊1996年12月4日三版头条加编后发表。《法制日报》1996年9月24日冠以本报特约记者在七版“社会之声”栏目以《沉重的车轮——访184、190次列车车组》为题发表，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
详细的调查，深入的采访，翔实的数据，辩证的分析，是这篇新闻调查报告成功的关键！能把如此披露问题的报道登出来，并配发编后评论发表，作者十分佩服《人民铁道》报社领导和编辑们，正是他们实事求是的态度与超人的勇气和胆略，才使得这篇报道能与公众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