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我先是兢兢战战地过了几日,生怕张氏去找个劳什子道士来验我妖身。倒不是打不过那些装神弄鬼的,怕的是到时一不小心施个术,吓着方梓靖就不好了。但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张氏未再为难过我,偶有遇到,也只是冷着脸,眼神很鄙夷的样子,连带着下人们,也是离我远远的,生怕沾染上什么邪病似的。?
不过,我心里只有方梓靖,旁人怎么看,我是不在意的
这日黄昏,我正坐在屋顶编宫绦,忽听得有人叫我,探头一看,原是方梓靖身旁常带的那个唤丁全的小厮,正冲我招手。
“青姑娘!哎哟,你怎么又跑房顶上去了,仔细摔坏了!快下来,公子有事找你呢。”
“哎,这就下来啦。”
我将编了一半的宫绦随手塞进袖袋,三两下下了地,朝四周望了望,单就丁全一人。
“你家公子人呢?”我问。
丁全神秘地笑了笑:“姑娘莫问了,且随我来便是。”
我便随他出了府门。
此时夜色微露,往常,街上应是萧条了,今儿却大不同,人头攒攒,处处都是卖小玩意儿的摊子,有面具,糖人,纸灯什么的,热闹得紧呢。
约莫走了有一刻钟,到了河边,便见方梓靖于岸边,执扇而立,风华无限地对我笑着。
“阿持,来,过来。”
被他的笑容晃的有些晕眼,我一边暗暗骂自个儿太不争气,一边走到他身前。
“梓靖哥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还将我带到这里呢。”
“今天是乞巧节。来府中这些日子,我忙于读书,还未曾带你出来好好逛逛。我琢磨着怕给你闷坏了,又恐你思念亲人,恰巧逢着过节,就自作主张了。”他将身子往旁站了一步,用扇指着身后:“看看,这是我特意命人安排的,你可还中意?”
他身后是一艘精致的小船,船四周挂满了荷花式样的花灯,船中心还有一小亭,以软纱覆之。
我点点头:“你这样花心思,我自然是喜欢的。”
“喜欢便好。今晚街上人多,太拥挤嘈杂了,还是河上清静些,且看到的景致也是极好的,过会你就知道了。”顿了顿,他朝我伸出手:“别光站着了,上去吧。”
我搭上他的手,晃晃悠悠上了船,掀开软纱坐定小亭中,嘴里嘀咕着:“原来.这便是坐船的感觉啊。。”
“咦?阿持难道是第一次坐船吗?”方梓靖疑惑地问。
我顿时有些慌:“不。。当然不是了!只是家中规矩严,平日里甚少出门,坐船的机会也就相对少了些,略有不习惯而已…”
他一副了然的表情,我松了一口气。
我确实是第一次坐船,以往过河,只需一个神行即可,偶有玩水,便直接潜入潭中戏耍。这样正经坐在凡世的木船上,还真是头一遭呢。
“开船吧。稳些。”他嘱咐船家。
船悠悠向前行了,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望着岸边景物缓缓后退。周围还有几艘小花船,只是花灯挂得没有我们这艘亮,装扮也没有这艘精致。大约皆是方梓靖雇的,船上有音者奏乐,乐声浅浅传来,好不惬意。
行到了一处,船停在中央,船家搭了旁的小船离开了,周围的花船也离得远了些,只听见远处人声嘈杂的话语。我疑惑的看着方梓靖,不知是何意,他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看向岸边某处。
起先,那处与别处并无二致。
待了一会儿,墨色中亮起了三两盏灯,缓缓地向上空升去。
接着是四五盏,十几盏,几百盏!
颜色各异的纸灯,多得数都数不清,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堂堂,宛如白日一般了,连明月亦因其失色!
我看得呆了。
“这。。这便是你所说的好景致吗?真漂亮呐!梓靖哥哥,那些灯为何会齐齐点亮?是谁安排的?”
“没有人安排,灯都是百姓们放的,名为放天灯。在咸阳,年年乞巧节,家家户户都会备上纸灯,在灯中写明心愿。夜晚,众人先是出街游玩,后又齐聚在城隍庙前,待亥时一到,便一齐点亮,放入天空,或向神明祈求祝福,或倾诉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之情。”方梓靖答。
顿了顿,他问我:“阿持,你想放天灯吗?”、
我重重地点头,很是期待地看着他。
他笑吟吟地从亭边搬出一个小箱子,拿出长方形的纸灯,接着拿出笔纸搁置在我面前的桌上:“把你的心愿写下来吧,若天上的神明看到了,定会帮你的。”
我有什么心愿呢?
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和他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但这么个事儿,天上的神明自然是不会帮的了。况且现下我们离得这么近,被他看到了,那我不羞得跳河算了。
我略思索了一下,转头问他道:“梓靖哥哥,你有什么心愿?”
“我么…我现下最想做的,便是考取功名,做官,然后为社稷谋福,为百姓谋利。”
我一笔一划地写下——“愿梓靖哥哥高中状元。”
他看了一眼,很是讶异地道:“不是说好写你自己的心愿吗,这怎的写成我的了?”
我摇摇头:“我没有心愿,你的心愿即是我的心愿。”
他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讲了一句何其胆大的话语,霎时烧到了耳根子一般站起来。
“我。。我们去船尾放灯吧,我想放得高一些呢,这样神明才能看到呐。”
纸安于灯中,再点亮芯蕊,我和方梓靖一同将其送入夜空。渐渐地,这盏灯越升越高,成为百千盏明灯中的渺渺一点。
“阿持,你的舅舅,我还是没能找到。想来大抵……”他缓缓地道:“今后我便是你的家人,永远都是。”
他的目光望向夜空,我却只痴痴望着他温润的侧脸,心下默念,
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