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挨打
小厮引路,经九曲廊,过连环桥,见荷塘、假山,再穿大花园,才到西厢房,由此可见庄院之阔,一路上,流水错落有致,布局曼妙合理,其环境,幽雅闲适,让人喜不自禁,整个庭院,颇含江南水乡的长韵。
如此大院,尽隐匿于这偏僻小镇,实在是让人费解,从局部上看,这里,处处透露不凡,绝不像阔门大户那般简单,想来,这里面的玄妙,还真是不少。
刚想推开厢门,天宇中,一阵轰隆巨响,黑压压的墨云,早已密布,看样子,一场瓢泼大雨是在所难免。
小四瞥了眼,话还未开,便叹了口气,道:“唉!又是一场秋雨,今儿的老天爷,还真是怪。”
自个边念叨,边推开厢门,周冯春微微一怔,道:“嗨,你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在这,不愁吃穿,该忧心的,是俺们猎户,起雨了,进山可就危险哩,看来,这日子,是越来越难熬喽。”
“大哥,那就别进山呗,反正现在粮食也够吃,你为啥还要冒这个险呢?”“你呀,此一时彼一时,还得防范未然不是,要是哪日战火重燃?没人储粮,那可就得饿死呀。”“也是,这烽烟会不会烧到我们这?”听大哥这么一说,小四顿时觉得心惊胆战,生怕战火降临,那自个真就无家可归喽。
“行啦,别悲观,那事,谁也说不准,还是踏实的过日子吧。”“嗯,大哥、仙长请进。”小四这时才侧身恭迎,冯春也不可气,大步迈进,韩猴子则是收起好奇,慢悠悠的踱来。
小四对道长好奇,偷瞄了眼,见那人一张方脸,三尺长须,仅披一件薄衫,咋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模样,此时,心想“这仙长,于寒风中赶路,时间肯定不短,按理说,必定困乏无力,可现在,细细一瞧,其脸色,红润生辉,呼吸均匀,哪是赶路人该有的样子?看来,他真是活神仙,不然,爷为什么会对他必恭必敬呢?”
自个一阵乱想,反而没留意到,韩猴子正凝视着他,见他心神恍惚,和声道:“小友、小友,今日多谢谢你喽。”忽闻道谢,小四闪过一丝慌乱,镇定了会,促声道:“道长褒奖,小人就是打杂小厮,招呼贵客是我的荣幸,再说,平日也多蒙大哥照顾,要不然,我可早就饿死街头哩,此时,怎敢居功自傲呢?道长如此赞誉,真是折煞小人也。”
小四秉性善良,知书达理,在这庄院打杂度日,也是迫逼无奈,若在太平时期,这娃儿,准成个饱学雅士,此时,他却要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活着,真是难为他喽。
这苦命的孩子,韩猴子多少有些惋惜,说道:“小友勿要多礼,贫道只是直言罢了。”
听这肺腑实话,小四心里立时升起阵阵暖意,从未有人如此重视过他,今日,只不过是按惯例罢了,仙长却这般有礼待人,真是自个的莫大荣幸。
“咦,四儿,壶里怎么没水呀?你也忒小气哩,难道你就这么招乎你大哥吗?”冯春提着茶壶道,小四立马抢过茶壶,一声不吭的往外跑,其神情,颇为紧张,韩猴子于后,喊道:“小友慢行,留心脚步才是,愚弟所说,切莫着急呀。”
这番话,让四儿泪流满面,那不争气的泪花,正迎风飘落,他也未答应,只是一股子的往外冲,见这幕,韩猴子颇为在意,沉声道:“贤弟,往后你说话做事,定要思量再三,切莫大意呀。”
冯春明白其意,虚心接纳,道:“兄长说的是,愚弟往后注意就是。”“嗯,如此甚好。”韩猴子静坐不语,冯春正欣赏璀璨,其装饰,真是奢华,让他想也不敢想。
小四提着茶壶,一溜烟的跑到厨房,此时,正好有两人在,一个正在切菜,哼着小曲,另一人在烧火,烧火的老儿,见小四跑来,好意道:“四娃,你不守大门,到这来干什么?不怕老爷扒了你的皮吗?到那时,你可不别向我们呼救呀。”
“对呀,你小子是有前迹的,等到挨板子的时,你莫要喊疼就行,呵~呵!”“你们想笑,就笑吧,这回,可不同,是爷亲自交代的。”“噢,还有这好事,快跟我说说。”“就那么回事,得,我要赶快回去喽,不然要耽搁机遇哩。”
“四娃,有啥好事?你跟哥讲讲,藏着,掖着,可不行。”“嗨,等我空闲,再细细,说给你们听。”
装满壶后,便又一股脑奔去,屋里,这两人,满头雾水,不知有什么好事?竟会降临到这娃儿身上。
一心往回跑的小四,也没留意其他,恰巧,就跟张妈子撞了个满怀,壶里的水,溅到张妈子的新衣上,见心爱的衣服,竟然染上污渍,那妈子立马发飙,顺手就朝四娃脸上招呼,‘啪~啪’那耳光,清脆利索,生生印在小四脸上,本就通红的脸颊,此时,更显得嫣红可怕。
同时,张妈子不停骂咧,晦气道:“你个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老娘的新衣弄脏,今儿,老娘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边说,边往小四身上招呼,小四哽咽不停,连忙道歉,道:“张妈妈,你就饶了我吧,小子再也不敢了,这就给你跪下。”说完,跪地求饶,任凭张妈子辱骂毒打。
捶了会,那张妈子,也没力气再打,只好叉腰痛骂,吐了几口唾沫后,晦气道:“今儿老娘心情好,就饶了你的狗命,赶日,再让你小子脱层皮,你给我记牢了。”
说完,扭着肥腰便往后院去,小四一爬起来,便忙着捡壶,确认无误后,才擦了擦脸,拍了拍灰,提起壶,就往厢房去。
到房门前,又擦了擦脸,推门而进,见两人坐在椅子上,便低头道:“大哥、道长,请用茶。”话音甫毕,也不待两人答谢,便要抽身离去。
“四儿,大哥……向你……道歉,刚才我满口胡言,你莫要记恨哟!”冯春边害羞,边支吾道,小四也没在意,低语道:“大哥,你说哪的话,四儿怎敢生你的气?”“不生气,就好,就好。”冯春憨厚的笑道。
“咦,四儿,茶叶你可忘放喽。”冯春又提醒道,小四这时才幡然醒悟,想是走的急,忘了放,又赶紧回去,找到后,低头往壶里添茶,也不正眼看人,这举动,很是古怪。
冯春心里不高兴,道:“四儿,怎啦?刚还好好的,不是还生你大哥的气吧?”“不敢,大哥误会啦。”小四回得很干脆,让人找不出一点怪异,“四儿,你也知大哥心直口快,说的屁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大哥,别说什么气不气的,我这小孩子脾气,你还不了解,没事,你不需耿耿于怀。”见四娃通情达理,所说的话,倍感舒坦,便不再多言。
做完这些后,小四便要回去,韩猴子开口挽留,道:“小友慢走,贫道还有小事相求。”小四低着头,沉默不已,就连基本招呼,也是没应,冯春顿时有些不乐,说话的口气,也是重了些,道:“四儿,我大哥跟你说话呢,怎么头也不抬,招呼也不打?”
小四婆娑抬头,冯春一见脸上的掌印,立时气得不行,从椅上跳起,大喊道:“谁打的,是谁?四儿你快告诉大哥,老子今天非宰了她不可,你说话呀?”
小四一时没忍住,泪珠‘哗’的全流出来,紧搂着大哥,哽咽说道:“算了,大哥。”这四个字,说得是多么坚决,让人心酸哀痛。
韩猴子到跟前,摸了摸他的脸,一丝丝热气便从掌里散开,刚还火辣辣的痛,慢慢地减弱,不一会,便连红印也瞧不见,只是心里委屈,还郁结不散。
他,多么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像现在这般幸福,哪怕只存在几刻钟,那也是好的。
“小友,人生多难,好事多磨,越是艰难,越要自强,切莫心怀仇恨,那会让你痛不欲生,要知,凡事皆有定数,一切变化,都以因果相关,应以喜乐之心接纳才是。”
“谢谢仙长开导,小子必当牢记。”见他眼中清明,便知他心性极佳,又见他识大体、顾大局,便知他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连说了三个‘好’,赞道:“好,甚好,最好。”
“对了,还有件小事,怕要劳烦小友。”“仙长请说,小子乐意之至。”
“也不算事,就是麻烦你,给李爷捎句话,告诉他,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动身,所需物品,望他备好,其他,再没什么。”
初闻此话,四娃的心,那是一落千丈,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含泪道:“明白,小人定会转告,时后也不早,我这就去准备晚饭啦。”
独自走在长廊里,天上,飘细雨,塘里,鱼儿攒,湖上激起一丝丝涟漪,痴傻着,呆望着,眼前的自己,仿佛也随波散去,挣扎的同时,还不忘大呼道:‘何时才是尽头?何处才是家呀?’
随风而来的水滴,正滚落在小四脸上,滑到嘴里,咸咸的,那滋味,真是苦上加苦,廊里,孤独眺望,却见不著归期,眼神失落,再也见不到一丝灵光,那感觉,就像是朽木一般,而他,立在塘边,任风吹,任雨打。
屋内,冯春坐立不安,来来回回,每次,“唉”声“唉”去,韩猴子被他搞得头昏脑涨,只好静坐不闻,视若无睹,冯春越想越气,正准备夺眶而去,此时,韩猴子闭眼道:“贤弟,你这是要去哪?”
“大哥,四儿这娃,正生活于漩涡中,稍不注意便会粉身碎骨,我决不能就这样眼睁睁望着,要是哪天稍不顺?他的小命,可就不保了,你也不别劝我,今儿,我非要为他出头不可,敢欺负四娃,我定要……”
还未说全,便被韩猴子打断,道:“贤弟,你可想清楚了,你这次帮了他,以后他该怎么办?虽替他出了一时怨气,可别人事后能饶过他吗?你我走后,谁又能帮他?再说,我们毕竟是客,不是你想干,就能干的?”
“大哥,你说的我都懂,但就这么看着,于心不忍呀。”冯春痛心疾首,大哥说的话,也让他接受不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君主不仁,以黎民为草芥。事事本就无奈,你又能如何?”冯春本想反驳,可细心一想,也觉得大哥所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自己一心报复,没有顾虑其他。
韩猴子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仰望天空,此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那暴雨甚是了得,片刻间,就已泛起层层水幕,‘轰’隆炸响,墨云深处闪过一丝红芒,红与黑,煞是明显,只不知这异象,究竟代表着什么?
“屯卦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大凶之昭。”韩猴子对卜卦测字也算了解,见异象后,他关闭窗户,走到冯春跟前,交代道:“贤弟,不论夜里发生何事?都不可私自外出,恐有祸事发生呀。”“啊,大哥,你不会算错吧。”冯春听完大吃一惊,本想追根问地,可韩猴子自顾自的走去卧室,什么也没说,而他,只好循规蹈矩的枯坐,有意无意的品茶。
傍晚时,传来‘咚,咚’敲门声,冯春开门一看,只见小四与一位少女在外,两人淋着雨,提着食盒,冯春依稀记得她,后院丫鬟小怡,至于姓什么的,就不清楚了。
两人衣襟,都被打湿,小怡的还好,毕竟那伞,大部分都遮在她头上,四娃就惨多了,全身都在滴水,那模样,倒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冯春很是着急,急忙拉两人进屋,道:“你这小子,怎么迎雨前来,不知会生病呀?”说完,从椅子上拿起皮袄递到小四手里,催促他到卧室换下。
这不,韩猴子也从卧室出来,见二人也是欣喜,道:“贤弟,把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给小怡换上,虽大了点,但总比湿衣服强,还望小友勿要嫌弃。”
小怡惊慌失措,断续道:“道长……不可,贱薄……婢子,怎敢……穿那……衣服,我……”未说完,便被冯春推进卧室,小怡一直羞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半晌后,小四换上了那件皮袄,显得肥大许多,衣袖什么的,被卷了又卷,这模样,倒是有些滑稽,而小怡,则是换了件长衫,大小也算合身,就是太过贵重,都不敢走得太快。
“这就对喽,来,这边坐。”冯春隔着老远就喊道,小怡也是频频而来,福了声,“谢谢,大哥、仙长。”“小友客气,来坐下,我们边吃边聊。”两人也不拘礼,大大方方的坐下,就这样,四人同桌而坐,小怡心里,既激动又不安,还是小四显得镇定,平静道:“谢谢大哥、道长,小子真不知该说什么,还望你们海量。”
“客气,若小友有空,今晚就陪贫道聊聊天,可好?”“求之不得,还望道长和大哥恕叨扰之罪。”私底下,他也向小怡福了声,道:“今晚,你也别回去了,让大哥和道长给我们说说,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
小怡听后,思索片刻,轻轻点头,就这样,四人边吃边聊,也幸冯春带了‘酒’,要不然,这顿饭,韩猴子真就食不知味。
这顿饭,吃得很慢,聊得很广。
屋内,暖气融融,幸福温馨,外面,惊雷阵阵,暗藏杀机,那不知名的危险,正在悄然靠近,而这庭院,怕也是在劫难头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