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山
竹屋前,两人静静站立,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薛凌昱率先开口,道:“师妹,山里寒露弥漫,你素来身体柔弱,往后该留意才是,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尽可找诸位师兄,且莫在独自承受啦。”
“师兄,我……”袁絮清泣不成声,薛凌昱也未停顿,继续道:“以往你性子孤僻、冷傲,诸位师兄都不愿打扰,可你也不要把他们当做外人,要是那样的话,你把师门弃置何地?”
双眸间,晶莹泛滥,‘滴答,滴答’坠落于地,哽咽道:“谢~谢,师兄,我~知道。”后续的话,断断续续,见师妹落泪,薛凌昱也不知所措,本想上前安慰,可又碍于礼数不敢擅越。
倒是怀里的丫头,听闻师父哭泣,便从薛凌昱的怀中挣脱,小跑到师傅脚下,搂着大腿,轻声安慰道:“师父,别哭了,以后雪儿定会乖乖的,再也不惹师父生气啦。”
说完,丫头也朦朦胧胧,让人好生心疼,袁絮清抱起她,亲了亲她的脸颊,丫头帮师傅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同时还不忘对着泪痕吹了吹,那股如沐春风的热气,让袁絮清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温暖。
丫头靠在怀里,还叨叨不休的唠叨着,这俏皮的怪样,逗的袁絮清露出破涕为笑,晨光正好笼罩住师妹,那沐浴春光的娇羞,仿佛是千年玄冰遇到了最炽热的融焰,正在慢慢地融化着。
薛凌昱刚才还稍显拘谨,此时忽见师妹开怀,内心也是欢喜不已,打趣道:“师妹,师兄我可是口干舌燥、双腿发麻,要是再继续站下去,恐怕就变‘望夫石’喽。”
丫头听后,迟疑的问:“‘望夫石’是什么呀?比山上的‘蟠溪石’还好看吗?”两人听后,呵呵轻笑,见两人的笑脸,丫头也埋头大笑,袁絮清促声道:“师兄请进,往后也不要打趣师妹,你刚告训师妹把师门当作家,那家里人就无须多礼吧。”
薛凌昱听闻后,也知师妹心中还有隐痛,也不道破,顺便捡起地上篮子,抱着古琴走了进去。
厅内,颇为简单,地上铺一凉席,板桌摆在正中,茶壶放在上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倒是书房有些特别,轻纱作帘,方木为桌,修篁为椅,琴在壁,书于架,这等布置,真是简约到了极致,轻嗅一口,便觉一阵幽香由远及近,让人提神醒脑,倍感轻松。
袁絮清提壶离去,所在的方向,既然是后院,那大概是厨房所在吧,一会儿后,又提壶回来,一股浓烈的茶香,便从壶内宣泄,光闻其气,就让人唇齿生津。
丫头盘坐在席上,怀抱着小狐狸,尾巴在不停的骚动,茸毛扫在丫头脸上,惹得丫头嗤嗤大笑,偏偏嘴里又含着水果,笑也不敢开口,那模样,真是形态可掬。
袁絮清见后,也无可奈何,倒是薛凌昱含笑轻问,道:“师妹,最近过得可好?”“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也就那么回事。”袁絮清说的很自然,让人倍感清新。
薛凌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只是没想到师妹竟会倔强到这种地步,往事都已过去了十多年,她竟然还是耿耿于怀。
薛凌昱轻呡一口,袁絮清开口道:“不说我了,倒是师兄你不是下山云游,怎么那么快返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薛凌昱苦笑道:“没什么,师妹多心了啦,就是想起‘禅道论’盛会难得,所以提前回来看看,能帮什么忙?”
袁絮清叹息道:“也是,宫里现在人人都忙,不像师妹我这般轻闲。”薛凌昱没想到师妹会这么想,立时肃声道:“师妹多心了,师傅也是考虑到你带着丫头,所以才没吩咐你。”
“师兄教训的是,我知错了。”雪儿听后就不乐意了,嘀咕道:“雪儿才不是丫头呢,雪儿是乖宝宝,你说对不对?”拿着水果逗小狐狸,狐狸刚想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就见丫头把水果扔到自个嘴里,气得小狐狸毛发直立,偏偏又不好发作,只能撇朝一边不理她。
“这次盛会,师妹你参加不?”“师兄,我,我就不想去了,你也知我性子冷淡,不喜与外人交谈,再说,此次的论道会,来的都是泰山北斗,气氛又那么庄重、严肃,带着个丫头去,怕有诸多不便。”
薛凌昱听后,道:“师妹别多想,再怎么说,也是在自个家里,还谈什么见外话,这倒显得小家子气。”
“师兄说的对,家里没那么讲究,那,我就带着丫头在殿外,不然到时她又捣鼓出什么祸事来,那就不妙了。”见师兄再三邀约,她也不好拒绝,只好勉强答应。
薛凌昱默想到“师妹能有这让步,也算是大大的幸运喽,若说得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姑且就这样吧。”他思索片刻后,道:“那就好,那为兄就在那日恭候师妹喽,可要准时到呀。”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袁絮清急忙劝道:“师兄难得有空,如今怎就要离去?说什么也要多坐会,要不然就显得师妹我不知礼数喽,再说,丫头也常常念叨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怕她会伤心的。”
薛凌昱觉得也是,反正也没什么事,索性就多坐会,道:“好,只要你不怪为兄啰嗦,我就多呆会。”“师兄说笑喽,小妹绝没有那个意思。”“呵呵,许久未见师妹绝艺,今日能否有幸弹奏一曲,不知师妹?”
袁絮清轻点,转身抱琴走去,待到方桌前,解开布袋,把焦尾古琴摆好,轻轻一拨,便觉琴音悦耳,她也不知该弹什么?无意间望向窗外,鸿雁往南飞,秋蝉觉冬至,寒冬难免单调,倒是初春盛泽,万物萌发,盛景可以一览无遗,那好,就奏一曲《阳春白雪》,这一弹,让人深思不已,真是“万物知春,和风荡漾;凛然清洁,雪竹琳琅。”听着琴音,望着师妹,薛凌昱恍惚见到谪仙起舞,那种美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韩猴子和许沐赶往太和大殿,一路上匆忙行步,期间无话,到大殿时,早有几位师弟静候,大伙齐声道:“二师兄”“不必多礼,瘦竹竿,到底出什么要紧事呀?”见师弟们都这般架势,看来事情定不简单,韩猴子急忙问道。
“不清楚,你还是亲自向师尊垂询吧。”“那,好。我先进去啦!”向师弟们回礼后,整理道袍后,便大大方方的走进殿里。
师傅端坐在蒲团上,背对着众人,韩猴子走到面前,恭敬喊道:“师傅,你急唤弟子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吩咐吗?”
“徒儿来啦,为师确有要事要嘱托予你。”“不知是何事?还请师傅明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些琐碎罢了。”“什么琐碎竟要劳烦师傅亲临?”韩猴子有些糊涂,宫内的大事都未见师傅亲临,可如今这琐碎,竟要师傅亲嘱,此事看来是非同小可。
“你是不是再想,师傅所说的琐碎究竟为何事?”“是,弟子愚钝,就是猜不到。”“呵呵,你倒是圆滑,也不好奇,难得,难得。”“师傅,你也不要打趣弟子,有什么事你就交代吧?”“好,为师要你下山一趟。”“啊,师傅,弟子呆在山里已多年,早已不谙世事,下山恐怕不行。”韩猴子十分惊讶,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怎啦?有那么不情愿吗?”“不是,只是,师傅,我下山去干吗?”“也没大事,就是帮忙买些纸绢而已。”韩猴子一怔,眼珠一骨碌,接着就有了个打算,道:“师傅,宫里的笔墨纸砚,可都归六师弟管,弟子现在插手,恐怕不好吧。”
“有何不妥?难道你六师弟还会怪你?”“不是这个意思,弟子不懂其中窍门,交予给我恐怕误事,还是由六师弟全权承担吧。”
仙翁听后,大笑道:“呵~呵,徒儿果然狡辩,采购之事确实是由你六师弟督办,可每次都要十天半月,此次紧急,你六师弟分身乏力,再说,为师还有其他事要他处理。”
韩猴子试探道:“师尊,你给六师弟安排什么差事?说不定弟子可以代劳呢。”“你想替你六师弟,那好,你六师弟要做的,无非是抄录先贤笔录,到经阁找些典籍,如果你愿意,就和你六师弟商量下。”
韩猴子立马正色,肃然道:“师尊,采购这么劳心劳力的事,当然由弟子承担,怎敢劳烦六师弟呢?”待师傅交代清楚后,他才踱步的走开,师弟们见他出来,急忙上前询问:“二师兄,到底有啥好事,怎么刚进去就出来了?”“对呀,师兄。师尊给你安排了什么美差?”“我看,肯定是闲差,不然不会这么快。”
大家七嘴八舌的吵个不停,韩猴子喊道:“好啦,静一静,没什么好事,就是采购纸绢的美事,你们谁想去呀!”
众人听后一阵沉默,还是瘦竹竿说道:“猴子,师尊把这么重要的事交予你,你可要尽心尽力啊。”“是呀,师兄,这么大的事,也只有你能一力承担,我们可不敢夺了你的美差啊。”
韩猴子颇感无奈,想了想,索性就下山跑一趟,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说干就走,转身就飘然而去。
众人见他走后,都掩口而笑,欢声回荡在这孤绝峰顶。
竹林深处,琴音叮咚作响,音调揄扬顿挫,曲子婉转往复,平静的竹海里也激起一丝涟漪,薛凌昱静静倾听,雪丫头也不知何时溜走哩?
曲子弹奏完,袁絮清才缓缓走来,坐到桌边说道:“师兄,小妹今日献丑啦。”“师妹自谦,论其琴艺,天下无人能及师妹左右,为兄在此以茶拜谢。”说完就举杯相邀,袁絮清欣然接受。
两人间的话题,也随着闲聊多了起来,由呼吸吐纳,谈到往昔趣事,可谓是天南地北,广阔无比,这两人,从白昼谈到深夜,好似要把积攒在心里的话,一股脑的说完,道尽。
疲于奔波的韩猴子,在天色渐暗的时候,赶到山坳的寨子前,寨中多是朴实的山里人,他们以打柴和狩猎为生,虽然生活艰辛,可也能自给自足,同外面相比,这里着实是天堂。
韩猴子刚到寨门口,就见一群小孩在嬉戏,长者躺在椅子上怡然自得,青年壮汉则是在打磨器具,娃儿们见神仙模样的韩猴子,很是猎奇,一股脑的涌上来,把他围在里面,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年纪稍大的孩子,率先问道:“活神仙,你老欲往何处呀?若是借宿休息的话,就去我家,有甜果美酒招待。”“还是去我家,有山里的野味,那可是很美味的。”“你们都不行,还是去我家,我家……”
“行啦,谢谢你们,我不是什么活神仙,你们称呼我‘韩叔’或‘韩伯’都行,我问你们,有谁知道族长家在哪?”听着孩子们的吵闹声,韩猴子实在欢喜,可要事要紧,片刻不能耽搁,只能振声喊道。
“韩叔,你找我爷爷有什么事吗?我是他孙子‘周晓鹏’,大家都叫我小毛弟,去我家的话,就跟我来吧。”拉着韩猴子就往里走,寨里的人,见到来客时都很热情,跑上来问东问西,得知是到族长家才各自散去。
娃儿们一直把韩猴子送到族长家里才姗姗离去,那个叫小毛弟的小孩,跑到后面叫他爷爷去了,家里空荡荡的,什么生活物件也没有,就连个凳子也见不到,韩猴子只好站在,望着墙上的毛皮,以及簸箕里的草药,如此简陋的环境,真是很揪心,除了眼前的这堆火,还是热乎乎的。
过了会,小毛弟搀扶着满脸皱纹,身形佝偻的老者出来,刚一见到韩猴子,老者很是激动,颤颤巍巍的说道:“可是山上的活神仙来啦,当真跟欧神医一样。”
“老丈,切莫这般称呼,贫道我,还是凡人,担不得如此大礼。”“高人就是高人,说话的语气、神韵,就是跟我们凡人不一样,不说其他,今日真是蓬荜生辉,高人快请坐。”也不知他从哪捣鼓出个凳子,颤颤抖抖的递到韩猴子面前,猴子赶紧接过,先搀扶着他坐下,自己才就坐,那老者问道:“仙长,可知晓位叫做欧谦的神医?”
韩猴子多次听他提到自己的师弟,对这其中的曲折很是好奇,便回道:“那是我师弟,以前听他提过老丈,所以今日才冒昧前来。”老者听后,甚是感激,道:“道长过誉了,老朽能得恩公挂念,甚是开怀,只道自己年岁已高,不然,也想登上那仙山,亲自叩谢他的救命之恩。”“老丈严重了,那是理所应当,不必行此大礼。”
“使得,使得,毛弟呀!快把你父母叫来,让他们来谢谢恩公的师兄。”“哦,爷爷我这就去。”毛弟很开心的回应,然后就小跑着离去。
外面,天色已晚,可小毛弟还是熟若无比,俏皮的去寻他父母,老者和韩猴子相互交谈,得知韩猴子此次下山是来买东西,老丈便拍胸脯保证,道:“我托大,叫你声老弟,明儿我就叫毛弟他爹,陪你去,他懂这个,以往都是他陪恩公去的。”
听完老者的话,韩猴子顿时就舒坦了许多,心,也就自然而然的放松,原本喜动的本性,也适时的放肆出来。
他自个胡天胡地的吹嘘,老丈适时的插问几句,猴子也乐意回应,跟老者越谈越投机,就这样,在等待的时间里,两人酣畅欢愉,说了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