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群人挤在一个小小的拥挤的画室。
“瀚愠阁”画室是我们美术老师开的,里面不少学生都是我们班的,可是它徒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空气中夹杂着燥热的不安,屋中浑浊的气味已分不清是腐烂的水果还是别人的脚臭。满地笔屑,地板上被削下的画铅涂上了浓厚的黑色。被废弃的画稿随地乱丢,角落里摆满了遍布灰尘的石膏与静物。
我扭头环视了周围的同学,蓬头垢面,人字拖,满身被铅染遍的黑色,连指甲缝里都不放过一丝画铅的踪迹。突然想起曾经看到的,长发及腰,长裙及膝,拿着画笔优雅美丽的艺术生,现实与理想的差距,不过一念之间,似乎是嘲讽我们狼狈的现在,不禁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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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菲坐在我前面,弓着背,头发凌乱,画板横倒在腿上,发丝散落在画板上,正拿铅笔描摹着外轮廓。
“你怎么又这样画画,姿势都不对能画好嘛。”我用脚踢了踢她的凳子。
林雨菲缓慢地回过头,睡眼惺忪,眼睛里浸了一层雾,迷离的双眼看向我,没有一丝焦点。
“嘿!”我用拿着铅笔的一只手在她眼前上下摆动着,确认她没有睡着才继续说话,“若婷怎么没来你知道吗?”
林雨菲眼神依旧涣散着没有焦点,“不知道啊,不过今天很多人都没来你没发现么?还有潘莹莹啊,时冰啊。”她声音慵懒而缓慢。
我也发现了,“可能今天的确太热了吧。”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方若婷绝对不是会因为外界因素不上课的人,这一点我很清楚。
——不好!我脑中突然蹦出了潘莹莹看完信后一直盯着方若婷的那一幕。坏了!难道方若婷没来和潘莹莹必然联系?!
铅笔因为我的太过用力突然绷断在画板上。我摇了摇头,用手背拍打着头,让这个不祥的预感快速脱离脑海。
从铅笔盒中拿起小刀,重新削着短到快要报废的2B铅笔,笔屑一阵纷飞。
潘莹莹,信,方若婷,又像病毒一般入侵着我的大脑,占据着我的思维。
果不其然,铅笔再次断了,这次已经彻底不能继续使用了。铅笔无辜断裂似乎证明着我不好的猜测,并且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我索性在画板下面偷偷地掏出手机,找出快捷联系人方若婷,点击拨打,按键的手指竟然有些不自觉地微微颤动。
“嘟——嘟——嘟——”
“嘟——嘟——嘟——”重复两次,迟迟无人接听。
继而编辑了一条短信:为什么没来!!两个感叹号,而不是问号。
意料之中,迟迟无人回应。
我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如同汪洋大海,一行飞鸟排列有序的在空中缓缓飞过,穿梭在城市的上空,就像倒映在海底的游鱼。
天空,似乎使一切都变得平静而柔和,可是殊不知,现实世界,疾病,战乱,死亡,每天有多少的动荡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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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聚精会神思考之时,一支铅笔重重的敲在了我的后脑勺。
我用手揉着头,转过头正准备抱怨,一张微笑的脸旁浮现在眼前,让我的怒火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陆依婷,你没事帮我削铅笔好了!”苏辰说话的时候嘴角依旧残留着笑意,不张扬,安静而温暖。
“我、我还画画呢!”我马上摆出一副大师作画的姿态。
“看你半天了,在想什么呢?”苏辰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
“我在想……”我摇了摇头,“嗯,没什么。”。
他的视线略过我的脸庞,看向我画板上歪歪扭扭的罐子,撇了撇嘴,“今天发挥失常啊,怎么这般水平。”
“我……”没等我说完,苏辰便顺手推开我,坐在我的位置上,“来,让本大师我给你修改修改。”
阳光透过玻璃窗散落在地面,我看着苏辰专注的样子,高挺的鼻梁上承接着阳光,眼睛里面灿若星河,就像把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全部装于眼中,再放于画中。
认真做事的人最有魅力,这句话果然没有错。
他时不时眯上眼睛,用铅笔比量着外型,再时不时埋头苦画一阵。阳光温柔,他的脸庞也异常温柔。他的周围已被光圈笼罩。
如此温柔又有才华的男孩子,喜欢他的也应当是优秀的女孩子,那么能让他喜欢的女孩子又会是何方神圣……昨天他上课到一半就走了,是和心爱的女孩子有关吗?
“嗯……那个、你昨天怎么突然就走了?”我试探性地询问。
苏辰正打着线条的铅笔突然停在了纸上,仅仅一秒,“没什么,去了个地方。”他的话语听不出一丝情绪。
“什么地方?”我迫不及待地问。
他正比量着静物的外型,手中的画笔突然僵在了半空,这次却是很久很久,拿着画笔的手才缓缓放下,“一个神秘的地方,”话落,他的眼中闪现出了一丝悲伤,一闪即逝。
“那是什么地方?”我紧接着问。
他再也不说话了,眼神开始涣散,没有焦点。
“喂!苏辰?”我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好了,陆依婷,自己画吧。”他阳光的脸庞蒙了一层阴霾,乌云密布。起身把画板递给我,也硬生生的把我想要接着问的话堵了回去。
多年之后我时常想到,如果当时的我再多问一句,哪怕一句,就一句,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兜兜转转了几圈的故事也就不会继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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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承认我的猜测是对的。
加上今天上午,方若婷已经与我失联两天半,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我煎熬地熬到了中午放学,打算找徐涛一问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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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依婷,等下。”我前脚刚迈出门口,潘莹莹后脚便叫住我。
我转身,定住了。
她优雅得像一株美丽的食人花一样缓慢地靠近我。我被她逼得不由自主一连倒退几步,仿佛我一靠近就会被她的大口吞进深渊。
潘莹莹的容貌简直魅惑众生,嘴上却喷塞着毒液,“回家啊?”
我心里想着我不找你你还主动找上门了,实际却不禁连忙点头。
她依旧笑得像一朵壁花一样,“让你们家若婷啊管好自己,别整天拈花惹草,水性杨花的。”她反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帮我拍掉衣服上的灰尘一般。
简直欺人太甚,当着我的面骂我的好朋友,就像无形中在扇我巴掌!
我瞬间涨红了脸,“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她冰冷地笑道,“我说的是事实!”
话毕,她又更近我一部,食指点了两下我的肩膀,“我说的就是她方若婷!穿别人破鞋!你告诉她!就算我扔掉不要的东西!她也别想得到!他休想!”
潘莹莹高昂着头,在阳光下狭促地眯着眼,嘴角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弧度,朝一边倾斜,目光里闪动着令人反胃的浑浊。
“因为她不配!”说完,她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的后背猛然撞在墙壁上。带来一阵阵痛感。
像被丑陋的动物舔着溃烂的伤口,像被满身花纹的毒蛇在黑暗中盯作目标。那些肮脏与黑暗共生纠缠的欲望,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惧与厌恶。
我此时恨不得立刻马上把她丑陋的真实面目一把私下!
一场无法避免的斗殴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