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户透进来，依稀勾勒出靠近窗户的寝室门的轮廓，以及门口倒在地上无人拾捡的扫把和拖把。
那朦胧的光束里似乎能看清无数飘荡其中的尘埃，旋转着沉浮不定。
“吱呀……”靠近窗户的门似乎动了动，一颗有些凌乱地头探了出来，然后是光洁白皙的手臂，似乎是怕惊扰到别人，女孩儿的动作特别的小心翼翼。
她踮着脚，拿着洗漱用品，轻手轻脚地朝着水房走去。
三月的自来水似乎并没有那么冰冷了。
子叶接了满满一盆水。她先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然后开始刷牙。
最后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头探进盆里。
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真实地感受着那丝丝冰凉的水的轻抚，子叶喜欢这种感觉，就像被人轻抚一样，让人很放松。
她憋着气，直到她坚持不下去了，她才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
没几周就到清明了。
每每临近那个日子，她就抑制不住自己不去想那她怎么也忘不掉的日子。
食堂的人依旧很少。子叶抱着书，径直地走到中间的一个窗口。
食堂的灯光很亮，子叶额角还未干透的漆黑碎发散落至耳角，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
她伸手捋过那一缕碎发，微微顷身冲隔窗里的餐厅人员说:“一个馅饼，一个鸡蛋，一杯粥。”
餐厅人员熟练快速地装好递了出来，子叶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转过身，却不小心撞上一个人，手里的粥掉在地上。她轻呼一声忙的伸手拾起那杯粥，但已经有些撒了出来。身后操作间里的工作人员不满地嘟囔着:“哎呀怎么不小心点儿喽，不用你们打扫哦。”
子叶尴尬地撰紧手里的杯子。
“啊，对不起啊。”
子叶听到声音，这才抬起头。面前的男生干净挺拔，看到子叶，他顿了顿，俊秀的眸子划过一丝惊愕与悲伤，但只一瞬，又立即恢复一片澄明，“你没烫着吧？”他有些无措地看向子叶的手。
子叶摇摇头，然后绕过面前的男生，朝外走去，路过垃圾桶时，将粥丢了进去。
走下楼梯，身后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子叶回头，那男生已经小跑着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袋子早餐。
“哈……”他尴尬地笑笑，“刚才都怪我。”他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杯粥递给子叶，虽然笑着，却总像有一层哀伤笼罩着他似的，“对不起啊。”他紧紧盯着子叶的眼睛，这令子叶有些不适。
“拿着吧。”
子叶垂眸看向递到自己面前的粥，抓住纸杯的手修长干净，男生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针织衫，袖子长度刚好过手腕一点。
温暖得不容人拒绝。
子叶伸出手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走开。
徐峥静默地站在原地。
这个女生，像极了她。
眼睛。那双漆黑澄澈的眼睛……
他微垂下头。有些失落地呢喃道:“呵，怎么可能呢。”然后抓紧手里的食品袋，抬脚朝着教学楼走去。
没有给古非带早餐，这令子叶不安了一整个早上。
“好了，大家都收拾收拾去做课间操吧，动作快点儿啊。”
班长扯着嗓门在班里吼了一句。然后整个教室响起不太默契的座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
子叶皱着眉头站起来。从身后跑上来的一个人撞上她的肩。
“对不起啊。”郭孑艺转头望向子叶，脸上的表情毫无疑问是无害的。
子叶摇摇头。
楼上楼下人很多。花了很长时间，才挤下楼。
子叶拍了拍裤腿，刚才下楼时被人不小心踢到了。
再抬起头时，从一班的教室涌出来一堆人，子叶不费力地就看到了走在最后的古非。
视线相碰之处，古非眼神疏离。子叶淡然地收回视线，走出了教学楼。
这样挺好的。
她又想起了那无法摆脱的梦魇，有些难受地撰紧袖口。
真的。
这样就好。
会好的……
……
接下来的几周，子叶没有再刻意地在人群中捕捉古非的身影。古非也没有再找过她。
日子就这么安静平淡地一天天过去，直到三月的最后一天。
“孩子们。学习累不累？”班主任今天意外地没有再把头发打理得锃光瓦亮，蓬松地散了下来，瞬间年轻得就像个邻家大哥哥。
“老师你今天好帅啊！”女生们在下面起哄。
“就是啊老师，有啥喜事儿吗？”
有男生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您这么问我们，是要给我们提前放清明假吗？”
班头瞪了一眼那个男生，厉声道:“想得倒挺美！。”
这一发火班里安静了不少，班头正了正脸色，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说道:“过完今天我就29了。这是件很哀伤的事。”说到这里他黯然地敛了敛神色，又立马恢复自然，接着说:“想一起出去玩的同学现在可以报名了。下午去唱歌。”说完就走出了教室，留下一屋子的人大呼小叫。
子叶头疼地继续整理着笔记。
她并不打算参加。
郭孑艺和另一个女生挽着手从她桌前走过。
“孑艺你男朋友会去吗？”
“嗯呢。古非也会去哦。”郭孑艺凑近女生耳边说道，却被子叶听得一清二楚，她余光瞥着子叶的反应，接着说道:“他们是好朋友嘛。老师也挺喜欢他们的。”
握住笔的手指一顿，子叶继续面不改色地刷刷地写着，脑子里却全是郭孑艺刚才的话。
古非，他也会去吗……
回过神来时，笔记本上竟然不知不觉写下了“古非”两个字。
她一惊，匆慌地抓过透明胶，却不小心粘破一个洞。
班长已经拿着一张纸开始登记举手要去的同学的名字。
子叶犹豫着，终于还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下午放学回宿舍收拾了一下，就已经接近暮色了。
子叶被唐朵拉着急急慌慌地奔向大门，嘴里不住催促着:“子叶，快快，我们快晚了。”
“还有二十分钟，不急。”
“我饿了嘛，听说班头会请我们吃好吃的呢。”
“那个地方远吗？”子叶有些担心地问，她才想起来自己还不清楚那个地方的位置。
“有点儿……”唐朵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惊喜地指着一个方向:“快看，那不是那个帅哥吗！”
子叶顺着她地视线望过去，就看到许东正靠着一辆汽车吞云吐雾，看到她们，扔下手里的烟，冲她们挥了挥手。
子叶收回视线，拉住唐朵:“快走吧，我们要迟到了。”
唐朵撅了噘嘴，无奈地正要转头，再一次尖叫起来:“他向我们走过来了！”
“上车吧，我们一起过去。”
许东这么说着，眼睛却始终盯着子叶有些闪躲的眼。唐朵开心地拉着子叶就上了许东的车。
车子很快驶离了学校。
唐朵在车上也不安分，东摸摸西碰碰。
“帅哥你叫什么啊，也是教练吗？”唐朵扒着驾驶座地靠背，凑近许东兴奋地问。
“不是。”
“哦，那你有女朋做吗？”
这回许东没有回答得那么干脆，他顿了顿，才缓缓说道:“有，但她已经不在了。”
“哦。”唐朵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许东话里地意思，继续欢快地说:“没事啦，异地恋也要加油！”
子叶却有些担心地望向驾驶座，是自己想多了吗……
子叶只能看到许东线条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地隐在灯光里。
“嗯。”许东撰紧方向盘，声音微微地有些顿涩，他说:“虽然很远。”
车子很快就在一段繁华地段停了下来。
许东停好车，下车打开子叶那侧的门，子叶垂着头下去，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臂。
“慢一点儿。”他说。
班长已经远远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得:“你们终于来了！赶紧进去吧。”
唐朵吐了吐舌头，率先跑了进去，回头冲子叶招手:“子叶我在里面等你哈！饿死我啦！”
班长无奈地摇摇头，走到许东面前，冲他笑了笑，说:“老师在里面等着你呢。”
许东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班长也转身走进了店里。
子叶抬脚也准备跟上去，却被许东拉住。
“不急，还没开始。”
子叶尴尬地压下步子。
许东安静地走在她的旁边，近得几乎稍微一偏就会擦上她的肩膀。
子叶微微旁挪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你躲什么。”许东轻笑，今天的他穿了一身休闲体恤，好身材依旧暴露无遗。
“我还没碰到你呢。”他说。
脸上飞速红了起来，子叶抬脚加快步子走进唐朵走进的一家餐厅，然后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大厅里寻找着唐朵他们的身影。许东在她后面翩翩然地走进来，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样子。
“过来。”许东这么说着，径直走向一边的电梯，子叶咬咬唇，跟了过去。
三楼西边的一个包间里，班里来的人已经坐好在里面，似乎正在捉弄班头，嘻哈打闹的声音隔着墙也能听得很清楚。
许东率先打开门，让子叶进去，然后自己进来带上了门。突然就有人拍着掌叫道:“子叶！你来晚啦！要受罚！”
子叶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一个跟郭孑艺走得很近的女生。
郭孑艺正在给每个人分发饮料，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已经有人开始拍掌叫好起来，起哄声越来越大。
子叶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这样被人捉弄似乎是第一次。班里一般举行的活动她一般都很少参加，要么就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现在……
“子叶，唱首歌吧，你的声音那么好听。”唐朵扒着椅子嬉皮笑脸地冲子叶做着鬼脸。
子叶着急地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许东突然在她身后有些不满地说道:“可爱的同学们，你们是不是忘了个人呢。”
许东一出声就将整个屋子里的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啊！”
“东哥你给我们秀一下你的身材吧！”
“就是就是，教练说你身材特别好呢！”
……
“怎么秀。”许东慢慢走到子叶身边，手掌放上子叶的背，轻轻用力，示意她先去坐下来，然后顺势顷身从子叶脚边的箱子里取出一罐啤酒打开来，仰头咕噜噜地喝了一口。
子叶抬头看向他，她知道他这是在帮她解围。
收回视线，子叶正要找个座位坐下来。之前的那个女生再一次叫了起来:“那东哥就公主抱子叶做深蹲吧！”
子叶身体一震，僵直地站在座位旁，她急忙望向许东。
许东似乎也没想到，抓住易拉罐的手指紧了紧，然后，他放下易拉罐，视线转向子叶，释然一笑。
“可以吗。”
所有同学都热切地望向她，视线里满是期盼。
抓住椅背的手紧了紧。
她松开手，朝着许东走了过去。
并没有什么事的吧。
已经经历过那种事情的自己，有什么必要再装矜持呢。
这么想着，子叶冲许东扯了下嘴角，笑得格外得无所谓。
许东意外了一瞬，待子叶走至身边时，小声道:“你可以拒绝的。”
子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漆黑的眸子里，沉淀着浓浓的愁绪，满满当当地溢了出来，渲染上她那张白皙的脸颊，弯起的嘴角。
许东轻皱眉头，他望向那个提议的女生，正要开口说“你过来，我抱你。”子叶已经将手放上了他的脖子。
记忆深处的那一幕的触感突然无比熟悉地涌了上来。许东低头望向面前这双几乎与梦里那双眼睛重合的眼睛，一些记忆牵扯着伤痛，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
他顷身，一把抱起了子叶。
屋里瞬间炸锅了一般沸腾起来。口哨声，尖叫声，拍掌声……尖锐得就像要刺破人的耳膜。
随着许东起蹲的动作，所有人都默契地开始数数。
一片嘈杂声中，包间的门被轻轻打开，然后似乎就定格在了那里，好久也没有合上。
子叶偏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古非。
此刻的他阴沉着脸，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混合着一些类似失望难过的东西，笔直地朝着她喷射过来。
子叶回望着。
然后，淡然地收回视线。
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有力手撰紧了一般，压抑着疼痛，子叶按压住自己抬起头的欲望。
这样才是最好的，她告诉自己。
几秒后，门“啪”得一声被摔上。就像摔在子叶的心上，支离破碎。
许东没有做多久就将子叶放了下来。然后拉着子叶转身走出包间。
“你刚才是怎么了？”许东将子叶摁在墙上，皱紧眉头。
子叶垂着头不说话。
许东看着子叶，半晌，有些气恼地松开手。子叶没有看他，绕过他走向一旁的安全出口。
许东站在原地，走廊的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就像回忆什么痛苦的事一般。
几十秒后，他转身追了上去。
酒店的旋转式楼梯复古精致。廊顶的灯光有些发黄，光亮仅够照亮一角的楼梯。
子叶扶着那一面的墙，看着脚下有些模糊的轮廓，走得有些心不在焉。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想要快点走下去，却脚下一空，狠狠地摔了下去，许东在上方的楼梯，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子叶这么摔了下去，瞬间像只受惊的豹子一样急速迅猛地跨越楼梯跳了下来，几大步跳到子叶摔落的楼梯缓台处，蹲下去一把抓上子叶的手臂，惊慌失措地大叫道：“子叶！子叶……”
子叶吸着气，慢慢地坐起来。
还好楼梯上有铺上一层毛毯，不至于那么硬。她伸手揉上膝盖，那里有点儿疼。。
旁边的许东突然猛地将子叶拥进怀里，他闭上眼睛，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太好了……太好了……”
然后将子叶拥得更紧了些，摩挲着子叶毛茸茸的头顶。
子叶有些无措地僵着身体，许东抱她抱得太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伸出手，子叶想推开许东，却猛然发现许东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过大，许东松开子叶，一脸关切地望着子叶，声音因为过度紧张有些沙哑:“有没有伤到哪？”
子叶摇了摇头，打算站起来，脚踝处的不适令她倒向一边，被许东一把扶住。
“脚扭着了？”许东这么问着，已经弯下身子抓上子叶的脚踝，“忍一下。”他说，然后一手托住子叶的脚后跟，另一只手抓住她的鞋背轻轻扭了扭子叶仅仅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脚。
许东松口气一般的眉头一松，松开手，站了起来。
“还好。”他对子叶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子叶这么说着，就转身一瘸一拐地朝着楼下走去。
许东生气地几步走过去一把抱起子叶，朝着楼下走去。
与此同时的另一处角落里，亮起小小的屏幕荧光。郭孑艺从那里走出来，看着手机屏幕，嘴角缓缓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