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别写他的名字!”他没有看她,拿起一旁的锦帕为子离轻轻拭去了唇边溢出的药汁,菲薄冷毅的唇瓣张合着下着冷然的命令。
“如今他死了连个墓都不能立吗?”水浅容不由迈上一步声线高了分问着,眼角的余光却昵向了榻上的子离。其实她心里明白墨轩的用意,可她不甘心,更是不愿就此承认他所做的决定都是因为她——言子离。
“若他不是子离的弟弟,你以为本座会让你将他的尸体带回夔门么?”墨轩撇首看她,眼里已是有了不悦。
“可他也是夔门的人啊!”水浅容拧眉问着,掌心紧握着压住心里泛起的畏惧与恐慌。
“让他入门也是因为他姓言!”无情的话能够伤了所有人,可他不在乎,只要他心里的她没有受到一丝伤害便够了。
墨轩收回眸光,放下手中的药碗后再次启口,眼里有了子离的他眸光顿时温暖无比,“传令下去,门中所有人不得提起言浩轩这个三个字!”
水浅容抿着唇瓣没有出声,眸光染寒的盯着子离,心里翻腾而起的滋味只有她一人知晓。
“需要本座再说一次?”墨轩淡淡启口,让人听着心里寒意直升。
“是!”水浅容垂下了眼帘低低领命,踱步走去想要将空碗端出去。
“你的药凉了,我去重新煎一碗来!”她浅声说着,藏起了心里的不快。
“不必了!”墨轩拿过属于自己的药碗仰首而尽,冷却的药汁药效会差很多这个他是知道的,不过他不在乎。
水浅容沉默了,取过药碗转身走了出去,待到房门口时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房内的两人,看着墨轩眸光深深的凝视子离,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另一面毫无掩饰的全都给了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这样的心情会令人疯狂!
暗夜中的夔门很安静,微敞的房门外有着杏叶林的清新香味飘来,淡淡的、时有时无。
墨轩为子离撵了撵被角才起身走到房门口将门关上,喉间的不适让他控制不住的低咳出声,压抑的声音让他略显苍白的面色一下涨得通红,胸口的箭伤也因起伏的胸膛隐隐有了刺痛。他眉心蹙起,实在是忍不住了才打开了房门离开了数日未出的房间。
一声声的低沉咳嗽在夜间响起,听得旁人的心都为他揪在了一起。墨轩深深吸气,试图缓和着五脏六腑中的灼烧感,待到胸口的压抑没有那么强烈了才拂袖擦拭了嘴角的丝丝嫣红步入了房内。
开启关合的房门让外面的丝丝凉风跑进了房内,灯罩中的烛光也因此晃晃摇曳起来带着恍惚。
墨轩缓步走到榻边的原木椅旁坐下,这次他没有细看榻上的子离,只是将他松开的柔荑重新握进了掌中,给这冰凉的手带来温暖。
细若无骨的手指微微一动,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它真的动了。墨轩凝眸看着,带着不置信与期待,黑亮的眼一眨不眨,深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似的。
子离依然躺在榻上,苍白的面容上眼睫未动,墨轩等了片刻仍不见子离有任何反应才将刚才的那瞬当成了自己的错觉。他扬唇浅浅一笑,也许是她昏睡的时间有些长了才让他生出了这样的幻觉吧!
他揉揉了她的脸颊,收紧了自己的手掌,将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的过渡给她,好让她的手别再那么冰冷!
此刻的墨轩即期待她能早日醒来,也希望她能一直这样昏睡着待在他的身边,若是这样,她就不会痛苦,若是这样,他的眼里便可以一直都有她!
墨轩依旧笑着,带着丝丝的幸福缓缓闭上了眼睛,期待着梦里的自己依然能够看见她、无时无刻都能看着她……
翌日
天际的明亮光辉依稀散尽了房中,屋外传来了几声清晰脆亮的鸟鸣声吵醒了屋内的人。
墨轩缓缓掀开了眼帘,一时从暗处醒来有着不适让他眨了眨眼眉心微蹙,可这也是在数秒间。
“你醒了?”墨轩问得轻声又小心,凝视着榻上同样看着他的子离,一时间他竟然觉得自己还在梦中没有醒来般,昨夜的恍然让他分不清此刻看见的是否仍是错觉。
子离眨了眨眼睫,没有动亦是无力动一下。
墨轩弯出了欣然放心的笑,刚毅的面容有着如若春风拂过般的舒适与安心。他微倾身子将平躺数日的子离扶起靠坐着,小心却又不是很熟悉的动作有着几分生硬在里面。
子离环视了一眼四周,房内的摆设全都透着陌生,眼前所见的男人她认识,可同样有着生疏!
“这里是夔门!”墨轩见她睨视房间便已知道她在想着这里是哪里了!
“那夜……是你?”子离哑声问他,刚刚才醒的她浑身都没有力气,短短的一句话让她说得格外吃力。
墨轩轻笑点头,为她拉了拉被褥不让她再受凉。
子离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可在墨轩点头后她的眼里有了黯然的忧伤,浅浅的却让人无法忽视得掉。
在她心里她一直以为那个温暖的怀抱是他给的,更是认为自己在最后一瞬间抓住的那点幻影依然是他,可如今有人告诉她,她错了。
墨轩缄默看着她,她眸光里的忧伤和凄凉让他不知道能在此刻说些什么来安慰她,虽然他很担心她,却也害怕自己的启口会让她想起那些伤害,会让她的心越加的伤痕累累!
“你的身体还很虚,还是休息一下吧!”墨轩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让她重新躺下,也许在她睡着了以后那些过往的伤痛便可以暂时从她脑海中忘却,可以让她的脸上不再有着哀伤的神色!
墨轩倾下身子轻扶着她的双肩让她躺下,隔着雪白的亵衣他依旧能感受到她肌肤的冰凉,这样没有温度却依然活着的她让他心痛。
子离没有启口也没有反抗挣扎,眼前这个她在离开心中的他时已是没有了任何念想,孩子没有了,感情没有了,一切也都变得无所谓了!
她沉默着缓缓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眼睫一点一点的遮盖住她眼中的晦涩,也盖住了她心头上的那抹情殇!
墨轩将她放平拉好被褥后在榻边站了一会,眸光深深睨着她有着千言万语,有着百转千回的感慨,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这样看着,用心的看,随后带着不舍离开了守了足足十日的房间。
一眨眼,她在他身边已有十日,这样的短暂停留是他用十年的等待换来的,所以今日的他格外珍惜眼前的重逢,即使……她的心里已是有了别人,即使……她心伤体伤让她笑颜尽失他的心一如那年,认定了,便是她了!
秋山。战场
夜该如墨漆黑,此刻却被血染了颜色!
苍穹大地上被盈盈月光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薄纱,同样,清亮的月色被滕然起的狼烟所遮掩,死寂的空气中只有血腥的味道。
夜幕之上飞鹰啸叫哀鸣着,为尸体横陈原野;为了那些痴痴守望亲人归来的人们……束束火把照亮着地上染血的弯弓兵刃,在冷光的照耀下依然带着嗜血的光芒。
马背上,一连战了几日方休的将士依然神情肃穆,看着眼前硝烟过后的凄迷战场,他们的眼里有着一份冷然,有着一份比月色更为明亮的光华!
在这场战役中死去的人们他们再也无法回到故里,只能马革裹尸永远留在有着敌人灵魂的地方,这……就是战士战死沙场的宿命!然而,他们不悔,亦是觉得光荣!
他们用自己的性命捍卫了自己的国家,用自己的热血保护了他们的亲人兄弟,这是一份荣耀,值得纪念!
“将军,营帐中并未发现齐王等人!”回禀的将士灰头土脸的弓腰来到端木淳的骏马旁边,这一仗他们胜了,用了七日的时间终于结束了景然规划了八年的战役,只是引起这场战争的主谋却消失不见了。
“沧澜人马所剩多少?”端木淳面色酷然,经过战争的洗礼他变得更加的刚毅,有着男子汉的热血方钢!
“五十万伤亡三十万,一万被俘,还有数千已随齐王潜逃了!”沙地点兵后景然败得凄惨,原以为他自己的兵马会在最后关头赶来的,孰知挣扎了半月的这场战役竟是败得这番匪夷所思,更是让端木淳有那么一刻怀疑领军作战的冷峻男人是不是传言中被称颂为睿智沉稳的齐王了。
若他是,那为何这一仗他输得这般凄惨,若他是,为何直到生死存亡时还不将他自己的人马调动出来?可若不是,那……真正的齐王又去了哪?
端木淳面色不改,冷道:“将所有俘虏全都带回皇城由皇上发落!”“是!”一声有力的铿锵之声应道,随后一阵阵涌动的马蹄声源源不断的响起,声声重重的敲击在那些期待战争早日结束的将士们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