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
强勇——时为八路军115师686团团部司号员
杨永松——时为八路军115师685团政治处技术书记
陈绍清——时为八路军115师工兵连战士
王用中——时为第14军战地工作队战士
张涣——时为72师军医处战士
编导手记
小时候看打仗电影,印象中“好人”们似乎总是守在阵地上舒舒服服的打机枪,与此同时“坏人”们却总是在开阔地上抱头鼠窜,纷纷倒下。于是在平日游戏中,总是和小伙伴们争先恐后的抢当“好人”。看着被迫当“坏人”的伙伴们,在自己用嘴模拟的机枪声中纷纷倒下,那种感觉甚是痛快。稍微长大点才知道,原来这种打法叫作伏击战。一时间很是困惑,为什么“坏人”总是被“好人”打伏击?
等到基本彻底长大,才慢慢明白:伏击战通常是以弱胜强时的最佳战术。守在阵地上打机枪的“好人”未必舒舒服服;同样,被伏击的“坏人”也未必抱头鼠窜。
平型关大捷,一个中学历史考试经常喜欢考核的名词,用家喻户晓来形容恐怕并不为过。有些东西听的次数多了,难免会有些许逆反。我们这一节的所有亲历者的记忆,都是从一场大雨开始的。黑夜、暴雨、山洪,没有人知道到底要去哪儿,也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惟一清楚的就是天亮后要去打仗,打鬼子。鬼子是什么?是日本兵,日本兵是什么样的?还是没人知道。
六十年多年过去了,今天的我们似乎不再有老兵们当年的疑问。关于平型关大捷,课本上一二三四说得很清楚。但在课堂上等着下课的学生们,你们真的了解这场战斗吗?可否有人知道,平型关大捷的准确地点,其实并不在平型关。可否有人知道,平型关大捷与平型关战役的关系?可否有人知道,为了这场被誉为“抗战第一胜”的伏击战,我们的战士究竟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几位老战士的叙述,既清晰又模糊。
之所以说清晰,是因为老人对于战斗细节的准确记忆。
之所以说模糊,是因为老人对于战略细节的朦胧印象。
历史,也许本就如此。
——编导刘元
1937年8月25日,中共中央军委发布八路军换装命令。所谓的“换装”主要就是把红军本来的红五星帽子换成国民党的青天白日帽子。对于这段故事,八路军115师战士陈绍清、杨永松和强勇都深有感触。杨永松是115师685团政治处技术书记,他说:“大家当红军当了这么多年,很多同志都不愿意换,但是要参加抗战,所以忍痛把帽子摘下来,放到包袱里面,作为永久的纪念。”对于换装,还有一些战士想不通,司号员强勇便是其中之一:“一换衣服,不知不觉眼泪就掉下来了,非常不愿意换。”
1937年8月25日,八路军总部举行抗日誓师大会,总指挥朱德与各师师长带头换上青天白日帽徽。第二天,戴上新帽徽的强勇跟随八路军第115师[115师:1937年8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第1、第15军团和陕南红军第74师,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第115师。林彪任师长,聂荣臻任副师长。
1937年8月到1943年春,115师共进行战役战斗3840余次,歼灭日伪军18.2万余人。1943年3月,与山东军区合并后,又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反“扫荡”、反“蚕食”斗争,积极开展攻势作战及大反攻,为夺取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起程开赴前线。
1937年9月初,日军开始向山西雁北地区进攻,接连攻陷广灵、灵丘、浑源等地。日军统帅部命令板垣征四郎指挥第5师团主力进攻长城防线,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指挥所部退守平型关一线,也就是平型关会战计划,平型关战役由此打响。
平型关位于山西省东北部,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咽喉要道。在它的东北面,左侧有东跑池、老爷庙等制高点,右侧是白崖台等山岭,是一个理想的伏击地点。位于平型关以北的老爷庙、小寨村一带是日军军需品运输的主要通道,刚刚改编的八路军115师师长林彪[关于林彪,陈绍清老人的讲述中有这样一件事。平型关大捷以后,林彪又带领685团、686团在夏宝镇打了一场战斗。他说:“我们活捉了鬼子,缴获了他们的军大衣和军帽。林彪带头穿上日军的军大衣,整个部队穿着军大衣,骑着日本马,沿着沿着公路跑。”这样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支日本军队。阎锡山看到了部队,以为是日本的部队,失误之下,将林彪打伤了。]决定利用有利地形在平型关以北寻找战机伏击日军,从而减轻正面友军的压力。
此时,距离七七事变爆发已有两个多月,淞沪战场上随着日军增援部队的登陆,战局逐渐恶化,全国各条战线上,中国军队难求一胜。
短裤衩军队的伏击战
1937年8月底的一天,黄河风陵渡口迎来了一批穿着短裤衩的中国军队。据杨永松回忆,当时,因为天气太热,领导允许战士们把长裤脱了,穿着短裤衩行军。
穿着裤衩的部队经过风陵渡口过黄河,过了黄河到达火车站,乘火车开赴前线。当时115师乘坐的那列火车之前是用来运送马的车皮,车上又脏又臭,也没有来得及打扫就开走了。领导说,由于是战争时期,车皮困难,劝大家忍耐一下;战士们为了能够尽早上前线抗战,就都忍受着这种脏臭,仍旧高高兴兴地乘上火车走了。
这支穿着短裤坐火车行军的部队正是八路军第115师。队伍中有不少人都是参加过长征的老兵,虽然绝大部分官兵都还从未见过日本人,但大伙儿的士气仍然很高涨。
当时,西安事变已经和平解决,红军获得了休整的机会,战士们又进行了差不多半年的教育和训练,伙食也比过去好了,基本能吃上大米、白面。所以战士们无论是思想上、体力上都没有问题,士气很高。
9月中旬,115师抵达山西灵丘、河北涞源一线,天气变得越来越坏,路也越来越难走。那一年雨下得很大,由于地基软,路上有的地方陷下去,有的被垫高,还有的地方山上塌方把路给填住了。9月24日深夜,115师主力开始向平型关东北方向秘密转进。25日凌晨,雨还在下,司号员强勇正和战友们冒着大雨,踩着湿滑的山路强行军,但他们却只能以随身带着的土豆充饥。雨夜中的山路湿滑难走,突然间,大雨引发了山洪,几名战士失足摔倒,转眼间就被洪水卷走,消失在黑暗之中。大雨如注,河沟里的水哗哗地流。“那时我怎么办呢?我们团里面有马,我就拽着马尾巴过河。”这个细节,强勇记得非常清楚。
凌晨时分,浑身湿透的强勇和战友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老爷庙。因为是半夜到达,强勇和战友们没有时间挖工事,于是就在山头上隐蔽着。与强勇一样,陈绍清与杨永松也都在各自的阵地上准备就绪。
平型关以北的老爷庙附近的山沟里有一条马路,叫做乔沟,是日本车队的必经之路。从军事角度上看,乔沟的地形很好,一边高,一边低,很适合伏击。大雨中的黎明一片漆黑,但战士们都很清楚,他们今天将要在这里打一场埋伏。在山上等待进攻的时候,战士们全身都淋湿了,很冷,但是恶劣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士气,大家都知道,这是第一仗,一定要打好!
伏击圈已经设好,天色越来越亮,但日本人还不见踪影,从没和日本人打过仗的强勇开始着急了。没有人知道公路那一头的敌人究竟在干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即将进入伏击圈的会是怎样的对手,强勇和战友们只能继续等待。“一直到天亮,天都要快亮,拂晓了,他还没过来,大家有点着急了,就等啊。”强勇回忆着那天的情形。
强勇和战友们埋伏的山上没有树,都是光秃秃的山,他们最多就是搬几块石头挡一挡。所有人都小心地埋伏在那里,就等日本鬼子过来了。
5时30分,强勇和战友们已经埋伏了几个小时,突然,公路上出现了一辆日军卡车。“等啊等啊!等那个汽车哗哗地开过来了,那个大洋马也来了,又是汽车,又是马车,哗哗地过来了,他趾高气扬很不在乎,就往里走。”强勇描绘着当时的情景,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