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如今还是跟着外祖母住吧,外边世道越来越乱,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这老婆子如何去见你九泉之下的娘亲。”贾母一边拿着帕子拭泪,一边重复着说了无数次的话。
“是,原来玉儿小,不懂事也是有的,从今以后,可要依靠着外祖母和舅舅舅母过活了。”黛玉在心里叹息着,不进这个门,又如何将那害我之人一个个揪出来?不进这个门,你们还当我真的是一介孤女任人欺凌。
林之孝家的带着王嬷嬷紫鹃雪雁和浅桃,轻荷,淡菊,素梅六个丫头一起进来给贾母请安,贾母看着这一把水葱儿似的六个丫头,心中更是欢喜。正房的暖阁和碧纱厨总是住不下这许多人,北静王又再三吩咐四个丫头不得离开黛玉,所以贾母又叫凤姐儿赶着收拾荣庆堂的厢房,让黛玉和奶娘并丫头们里外住下。
王嬷嬷将紫鹃和雪雁分开,二人轮流在黛玉身边陪宿,王府来的四个丫头亦分作两班,睡在黛玉卧室的外床,而自己则睡在外边,由贾府派的几个嬷嬷陪伴。
贾母每日都对黛玉的饮食起居十分的上心,倒把宝玉放在了后面。迎春姐妹和宝钗亦时常过来说笑,黛玉每每说话,总是带着些许刻薄,明着暗着总是用言语敲打宝钗,只是宝钗仿佛根本听不懂一样,只管端着一副贤淑的笑脸,日子久了,贾府的下人便都觉得,林姑娘生性刻薄,小性儿,倒不如宝姑娘和气大方,讨人喜欢些。
王夫人依然是每月两次进宫里探视,不久之后元妃便有旨意下来。说是让姐妹们都去省亲别墅住着,也不辜负了那一园子的好花草。又说,宝玉也可进去读书。另外还单赏了黛玉几样东西。贾母等人心中纳罕,又想黛玉原曾经被元春招进宫去,所以二人比别个投缘也是有的。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日子依然要渐渐过去,此事也将会被人渐渐淡忘。
既然是贵妃的意思,黛玉自然也是要搬进去的。如此倒也方便,省的跟在贾母身边,整日价见那些不想见的人。进了园里,自己独门独户的过日子,倒还清净。
潇湘馆,上面匾额提着“有凤来仪”四字。想想元妃省亲,说‘有凤来仪’倒还勉强可以?只是自己住在这里,那凤字可就虚了。不过这一片竹子倒也干净,翠绿翠绿的,微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让黛玉总是想起那个能在竹枝轻松站立的人。
摇摇头,想把那个消失了几个月的身影从脑海里摇去,却发现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轻叹一声,伸手取出随身香囊里的白玉瑗,捏在手里,轻轻抬起来,对着竹叶缝隙里洒下来的月光,看着纯净玉质里流动的光彩。
晴朗的夜空中蓦地传来一阵竹叶哨声,虽然单调,但却自成一曲,带着一种苍凉的意境,倒也拙朴自然。黛玉一怔,循声望去,但见一袭青衫遮掩在翠竹丛中,墨发飞扬衬着一张白皙的脸,温暖的阳光下有些单薄。
“幽人独坐,青篁悠悠,听涛阵阵,月下抚琴,漫弦幽幽余音袅袅。
佳人叹、玉人怨,知音何处,谁合高山流水,
与君月下听涛声,琴瑟相通,不付年华空度。
幽篁独坐,月下箫音漫,思佳人安睡否?
听竹涛阵阵,泪洒清辉,情随箫绕,思随杜康入怀。
醉卧林间,怕玉人嗔笑,今夜醉非酒。
明月、听涛、思君……”
青衫人发现黛玉看着自己,索性将口中竹叶一吹而落,仰视苍天轻声而歌。
“又站得那样高,多日不见,这毛病一点也不见改。”黛玉听着这样悠扬的歌声,嘴巴一撇转身就走。
哗的一声,竹叶声响变大,青色身影一闪,便轻盈的落到了黛玉的面前,挡住了潇湘女儿的去路。
“丫头,好久不见,听说你……”百里冰川探手将她拥入怀中,其中曲折已经在管家口中尽知。
“没什么,不过是虚惊一场。”黛玉倒是淡然,所有的事情过去了,仿佛便不再有回忆的价值,除了那些美好之外。
“多亏了水溶?”尽管知道的非常详尽,但涉及到皇室中人时,百里冰川依然带着一种怀疑。
“是啊。你也知道他?”黛玉有些惊奇,怎么百里冰川的嘴里,水溶的名字叫起来这样自然?
“他倒也没有辱没了良心。”冰冷的声音,是黛玉从未听到过的,身后的手臂突然加紧了力道,黛玉边感到一阵窒息。心忽的一下飘扬起来,再睁开眼睛,黛玉发现自己同百里冰川一起略过了翠绿的丛林,往外边飞去。
“去那里?”黛玉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下的亭台楼阁一处处往后飘过。
“去北静王府。”
“为什么?”
“给他道个谢。”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再瞒着了,百里冰川自从听见黛玉在宫里出事之后,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想来想去,京城之内,唯有水溶或可信赖。
北静王府的后花园,水溶正独自一人坐在水池边的亭子里,静静地看着水中半开的睡莲。清朗的月光倒映在水中,调皮的鱼儿时而溅起浅浅的水花,弄碎了一池月影。淡淡的荷香随着夜风时隐时现,撩拨的池边的人一阵阵心醉。
“来了?”水溶静静地坐在池边,看着棋盘上刚刚开始的一盘棋,头也不抬,只这样轻声的问了一句。
“你的内力更精进了,百步之外能感受到我的出现。”百里冰川淡然一笑,揽着黛玉的腰从斜上方的柳树上轻轻飘落。一青一白两个身影,趁着这如水的月色,恍然若仙。
“不是我内力精进,我感受到了玉儿的气息。我不像你,整日身处险境,内力提升的很快。我是呆惯了温柔乡的,只知道安逸享乐,不想那么多无所谓的事情。”水溶抬起头,一脸温和的笑容,静静地看着百里冰川身边的黛玉。月光下她一身茧绸白衣,长发随意飘散在背后,毫无一丝刻意的装饰。清丽的如池中白莲,让人不忍靠近,唯恐亵渎。
“黛玉见过王爷。”黛玉的脸上由于紧张和羞涩而变得绯红,此时这般模样站在水溶面前,的确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人既然来了,岂能失礼。
“玉儿总是这样客气。”水溶点点头,示意二人坐下。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百里冰川冷漠的看着水溶,眼睛里没有一丝谢意,他不去坐,手中拉着黛玉亦不能坐下。
“真不容易,能让你这块坚冰开口道谢,水溶真是幸甚。”
“你是至情至性温润如玉的君子,但也没有必要在我的面前清高。”百里冰川目光冷淡,只看着水中的睡莲。
“浛,你的心里还是那样仇恨他吗?”水溶抬着头,看着对面不肯坐下的百里冰川,明亮的眸子里目光和月色一样温和。
“如果他杀了你的父母全家,把你驱逐处境,然后再四处暗杀你,你会原谅他吗?”
“哎!权势不过是过眼烟云,这世上总有人看不开。”水溶轻声一叹,别开了目光,轻轻的摇头。
“如果他身边的人处心积虑,要除掉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你还会原谅他吗?”百里冰川没有停止,同样的疑问,只是语气更冷。眼睛盯着洒满银色月光的湖面,却又是那样的迷离。
黛玉奇怪的看着面前二人,他们的面庞同样的俊逸,水溶儒雅,百里冰川邪气,而有一股气质在二人的眉宇之间,那样的相似,黛玉沉思良久,终于明白,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不过是因为二人生长的环境不同,而有了区别。
“你要怎样?”水溶墨色的瞳孔亦失去了焦距,目光变得飘渺起来,仿佛在回忆一段不堪的往事。
池中睡莲随着夜风轻轻的摆动着刚刚绽开的花瓣,那样轻飘飘的,轻纱一般的不真实。
“所有的事情不劳你费心,只是,你要替我保护玉儿的安全。”
“我会护她周全,不过不是为你。”水溶眼睛里蓦然有了一丝怒气,他轻轻的转过脸来,看着三尺之外的百里冰川,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此时让他感到那样的陌生。
“不管你为了谁,但都必须保证她彻底的安全,开心。”百里冰川有些不讲道理,他顺手拉过身边的额黛玉,又继续说道,“我今天索性跟你挑明,玉儿的父亲已经将她许给了我,只是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且玉儿还小。我不能带她走。你对她,要有对待长嫂一样尊敬。”
“什么?!”黛玉和水溶异口同声,二人均睁大了眼睛看着百里冰川,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浛,你好没道理。”水溶首先笑了,摇摇头,看着边上的黛玉,“你要我对玉儿如同对待长嫂,那么请你拿出林大人许你的证据。”
百里冰川淡然一笑,长臂一伸,把黛玉的荷包拉下来,从里面拿出了那枚白玉同心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