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那一条小金蛇却一下子跃到巨蟒的身上,缠绕在黛玉的胳膊上不肯离开。
“你是要跟着我走吗?”黛玉看看这只筷子粗细,不足一尺长的小蛇,十分的可怜。
小蛇吐着信子,看着黛玉,仿佛是默认一般。
“可是你这样子跟着我是不行的,离开这里,便会有很多路人,他们见你这样缠在我的胳膊上,一定以为我是个妖女,不如你来我的荷包里吧。”黛玉说着,便将身上的荷包打开,对这小蛇晃了晃。
小蛇果然很听话,乖乖的钻到荷包里,缩成了一团。
黛玉将荷包盖上,依然系在自己的腰间,取了蟒皮,珠子和短剑,然后拍拍巨蟒,轻声说道:“我们该走了。”
白蟒跃入水中,似快艇一般,也不见它游动,只见江水哗哗向两边分开来,倒也行的平稳,黛玉也不担心,自知白蟒自不会害她。
夜幕上来,浅浅的弯月已挂在东半天上了,湖面上水汽已随风像纱样随风飘起,晚归的水鸟结对呀呀的飞过。此时,在京城里的那个怕是饭菜已上桌,正准备就餐,不知自己刚经历生死。另一个,眼看自己落水不见的更不知道有多牵挂自己,有多伤心。也不知白蟒游向哪里,自己又不知来路,只好由它去了。
许久,巨蟒方把黛玉送到了岸边的细黄土泥滩上。
黛玉从蟒背上跳下来,回头看看那茫茫的水岸,远处黑暗里水里岸上灯火和星光连成一片,分不出那是天,哪是水,而脚下盘桓的白蟒亦慢慢的蠕动着,借着水光看它眼神似乎不舍的离去一般。
荷包里小金蛇在里面蠕动着,黛玉取了,轻轻打开,小金蛇爬出来,缠到黛玉手上,翘起头来,“吱吱”叫了三声,白蟒俯下首来如石洞内般对着小金蛇连叩九下。
“你回去吧,不要留恋不舍,万一有人来了,你会吓到百姓的。我会好好带着小金的,你以后便在那岛上静修,千万不要出来祸害百姓。”巨蟒频频颔首,口中吐着信子,一甩身子,尾巴便划入水中。然后它望着黛玉,慢慢的后退,一点点的离去直到没入水中。
黛玉心生纳罕,这是什么蟒蛇,怎么可以往后倒退呢?
看那白蟒蛇没有了踪影,一条泛起的白水线在江水中渐入夜幕,哗哗的声音也渐渐远去,黛玉便拍了拍荷包,轻声叹道:“我们也走吧,还不知这个地方是哪里呢。不知如何才能找到我的爹爹,丈夫还有孩子。”小金自然乖巧的钻进荷包。
黛玉收起小金,踩在柔软的泥滩上,慢慢的往那边的灯火处走去,刚上了大路挨近村子,却发现这里站满了举灯提火的兵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什么人,出来!”没等黛玉靠近,兵勇们便发现了躲在暗影下她。
“请问这位兄弟,这里是什么地方?”黛玉不慌不忙的问道,兵勇倒是满脸诧异,看此妇人竟不比寻常百姓人家见了官兵心怯,虽未着外衣,满身泥水,倒生的端庄,那般容貌竟令自己不敢过分注视。
“怎么回儿事?”那边暗处走过一人,黛玉看去看此人一身软靠甲着身,手上带嵌了铜钉的护腕,头上戴了镶银狮子野鸡翎盔,蹬了乳牛软皮朝天靴,披了玄天满星披风,挂了紫鲨黄铜皮鞘腰刀。
可是皇上就在附近?黛玉认识过路人锦衣卫的服饰,知道此人装扮是锦衣卫,向来锦衣卫是和皇上形影不离。
“启禀大人,此妇人是问路的。”兵勇答道。
“这是黑水镇,夫人请留步,不要再往前走了,现在路禁。”锦衣卫倒也客气,把手一伸,对黛玉说道。
“可是皇上在这里?我是英亲王妃,烦劳这位兄弟进去通报一声。”黛玉大喜,这白蟒果然不错,既然皇上在这里,那么水浛他们也一定在。
“你是英亲王妃?开什么玩笑?英亲王妃落水遇难,已经九日没有消息,这三更半夜的,你忽然跑出来,说你是英亲王妃?这也要给人一个相信的理由吧?我看你是一个年轻妇人,也不为难你了。你快走吧,不要耽误我们当差。”
黛玉心中一冷,原来自己失踪了九日之久,那么水浛他们一定急坏了,还有父亲,他老人家还能接受老年丧女的痛苦吗?于是她更加恳切的说道:“这位兄弟,我真的是英亲王妃,皇上和王爷肯定急坏了,麻烦你快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编了,这几日自皇榜贴出来的到不少。”锦衣卫不耐烦的将黛玉推开,然后瞟了她一眼,不屑的说道:“你便是来冒充,也要好好地照照镜子再来,你瞧你浑身上下衣衫不整的样子,再看看你脸上的泥巴,英亲王见了你这副模样,还不抬手将你劈了?我说你快回家吧,别在这胡搅蛮缠了。”
黛玉被锦衣卫推出五六步,然后站立不稳倒在路旁蒺藜地上,有蒺藜把她的手掌刺破,掌心里传来钻心的疼痛。
不过九日而已,便已经天壤之别。
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和眼中的泪水,黛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还要往前面去求那人,却见那人早就背转身走去,在暗影里和另一个侍卫嘟嘟囔囔的说道:“现在的女人,想荣华富贵想的发疯了,一个个都来冒充英亲王妃,哎!”
黛玉的心猛然刺痛,她可以忍受任何痛苦,但却忍受不了这种不屑和侮辱。于是她愤然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北方的秋夜,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树梢枝头静静地挂着,萤火虫子在风里时高时低的追逐着,遥远处不时传来汪汪的狗叫。清冷的月光洒下大地,是那么幽黯,银河的繁星却越发灿烂起来。
茂密无边的高粱、玉米、谷子地里,此唱彼应地响着秋虫的唧令声,蝈蝈也偶然加上几声伴奏,吹地翁像断断续续吹着寒茄。柳树在路边静静地垂着枝条,荫影罩着蜿蜒的野草丛丛的小路,阵风吹过,索索淅淅,不知名的野兽嗷嗷长叫呼应。
黛玉面挂寒泪只身走在这样的田间小路上,竟然忘了什么是害怕,什么是孤独。离开了皇上等人驻扎的那个村子,她顺着乡间小路听着狗叫终于找到另一个村子。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月亮下到西山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路边野草的露水早已打湿了黛玉的衣衫,小金在荷包里早就待不住,黛玉索性放出来,让小金蜷在自己掌中。
黛玉靠近村舍,过了庄前牌坊,寻了个碾棚,在僻静避风的角落找一块青石上铺了蟒皮坐下来。或许天快亮了,此时的夜更加暗,仿佛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一般。黛玉走的累了,也走了一身的汗,此时坐下来,被凉风一吹,却也不觉得冷,或许是吃了那灵芝的缘故吧。黛玉此时回想起那洞穴里的经历,真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一般。
累了这么多天,总没好好地休息一下,此时黛玉心续慢慢静下来,连日来的疲惫让她靠在后面的青砖墙上慢慢的睡着。
就在与这个小村子紧紧相邻的镇子上,水溶和水浛一起坐在一间并不算敞亮的屋子里,地塘上拢了炭火盆。
这是本地镇子上唯一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三进三出的院子,几十间房屋,因为皇上和王爷的到来,本地清河县丞特从县衙赶来,将皇上和王爷以及家人安置到这里。
原来的大院主人宛耀祖带着老婆孩子以及佣人便被迁至村内族人家住了,这还是在水溶一再强调,不许扰民的情况下,县丞作出的安排。
“皇兄,明天我们是不是再扩大一些捕捞的范围?”水溶看着水浛沉静的脸色,试探的问道。
“恩。”罩了西洋玻璃的油灯把屋里两个人都罩在橘黄的灯光里,水浛一动不动。只看着那木炭在塘内红红的燃成白灰。
西沉的弯月把树影投在窗棂上,冷清的秋风吹的院子里的花木摇摇晃晃,哗啦啦的树叶子便三三两两的落在地上,被风吹着,四处飘散,侍卫们在暗影处伏着,也不知他们是否睡了,了无声息。
“皇兄,你几天没吃没睡,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你不为皇嫂想,也要为孩子想。”水溶轻声劝着。
“一天找不到玉儿,我就一天睡不着觉。”水浛不看水溶,因为对方的脸上亦是同样的悲伤。九日,对于一个溺水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虽然林如海的卦象说黛玉不会有危险,可是这杳无信息的结果却不容乐观。
水浛此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他还不甘心,因为纵然是死,他也要再见玉儿一面,如此无声无息的就没了踪迹,让人心搁不下。
手中的东珠银簪紧紧的握着,簪尖此时已经刺入他的掌心之中,水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唯有觉得,那鲜血自指尖滑落的感觉有些痒痒的,仿佛是当初握着黛玉的纤指时,她调皮的挠他,那种痒一直痒入心灵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