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进去瞧罢咧。”紫鹃说着,便拉着雪雁的手转过屏风,送至黛玉跟前。
雪雁未敢抬头看黛玉的脸色,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给主子请安。”
“快起来吧,咱们从小儿一起长大的,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又来呕我。”黛玉看着雪雁虽然消瘦些,但面色还好,于是笑道。
“主子宽洪大量,但这次奴婢确实闹得太过分了,自己也觉得于心不安,只求主子责罚。”
“我说算了就算了。那个雁无痕,还是我叫他们给你找来的,若要责罚,可不是连我一起责罚了?”黛玉拿着桃色的帕子,掩嘴笑道。
“啊?不是文公子无意中遇到吗?”雪雁长大了嘴巴,不解的看着黛玉。
“紫鹃先把她拉起来。”黛玉笑着,指着依然跪在地上的雪雁说道,“是无意中遇到,但你是知道的,老宅子没有我的允许,是不许外人住的。”
“啊……姑娘,你……”雪雁一时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在老宅子的事情都被那些人如实的回禀给待遇,便羞红了脸。但又想到,这事完全是黛玉一手策划好了的,又觉得不可思议,主子怎么,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
“好了,那人来了吗?”黛玉看着羞涩的雪雁,笑问。
“在外边。”
“叫他进来。”黛玉说着,便下了软榻,扶着紫鹃的手,坐到西里间的椅子上,紫鹃又转身放下珠帘。
雪雁便转身去廊檐下,把雁无痕叫进来,雁无痕未曾转过屏风,便闻到这屋子里一股淡淡的沉水香,若有若无,让人心神宁静。
五彩珠帘里面,黛玉静静的看着一身青灰色布衫的雁无痕不卑不亢的给自己请安,不由得微笑——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自己的雪雁。只要他对得起雪雁,倒也不枉那傻孩子白白的挨了这一刀。
“听说你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士,专门做哪些杀富济贫,扶危救困的事情?”黛玉让雁无痕起身之后,淡淡的问道。
“江湖上的传言,王妃不可全信,小人不过是个浪子,扶危救困的话,实在不敢当。”雁无痕被这细细软软的声音震住,自己也不敢大声说话,外边江湖上的那些流里流气早就无影无踪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若能建功立业,倒也未必都在朝中为官。”黛玉笑笑,知道这些江湖上的人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像文墨轩,水溶那样挽留他,许他高官厚禄,他依然不从,只是说,有什么用得着的,吩咐一声就是。为官为宦的话,就此免提。
“王妃的话实在有理,但即便是天涯浪子,也渴望着家的温暖,雁无痕从小无父无母,是没人管的孤儿,幸亏师傅收养,才得以活到现在,心中最渴望的,便是一个完整的家。”雁无痕原想着黛玉会挽留自己,或者说推荐给朝廷做个小官,然后再娶雪雁,没想到事情正好相反。
“恩,难得你还是这般性情中人,雪雁从小儿跟我在一起,平日里脾气骄纵了些,只怕你们二人会有不合。你看,才这么几天的相处,你险些让她丧命,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们是不是……”黛玉笑笑,一心要跟这个人唱反调。
“雁无痕一心求雪雁为妻,还求王妃成全。”雁无痕心中着急,早就抛却了那一份孤傲,慌忙跪下。
黛玉笑而不答,自来良缘需两厢情愿,只有一人跪下是不够的。
“主子……”黛玉沉默的表情让雪雁在一边有些无助,看看紫鹃,又见紫鹃也沉默不语,一点也没有帮自己的意思,于是心中一着急,也跟着跪下。
“哎!罢了!”黛玉面带微笑,轻叹一声,“古话说,女大不中留。既然你们二人你情我愿,那我便少不得替你们操办这桩婚事。”
“奴婢谢主子恩典。”
“雁无痕多谢王妃。”
雪雁和雁无痕同时给黛玉磕头,黛玉却笑道:“你们此刻也不要急着谢我,只要你们以后相亲相爱,斯敬斯抬,倒也罢了。”
紫鹃便上前拉起雪雁,又向她道喜。雪雁便红着脸,同紫鹃玩笑。
黛玉见了管家婆子来,在西北角上,给雪雁收拾了三间屋子以备新房,又叫人把里面的桌椅,床铺,帐幔等物一一备齐了,择良辰为二人办喜事。
王府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份贺礼,林家众人亦都送了贺礼来,黛玉则把自己平日的新衣服挑出四套来,送给雪雁添妆。
新婚那晚,水浛正好有事不能回府,紫鹃便陪在黛玉身边睡下。黛玉因问道:“你到底怎样呢?”
紫鹃便不解,奇道:“怎么又挨着奴婢了?今儿可不是雪雁那蹄子成亲吗?主子别牵着这个赶着那个的。”
“你倒是排揎起我来,可怜我还一心替你打算。”
“奴婢的心思,姑娘也是知道的,奴婢不求别的,只求一辈子伺候姑娘而已。”紫鹃轻声说着,打了个哈欠。
“睡吧,很晚了。”黛玉原以为她不过是说说罢了,却不知她这原本是肺腑之言。
第二日下午,水浛才回府上,听说了雪雁的事情,只点点头,也没说什么。黛玉趁无人在跟前,便问他:“什么重要的事情,晚上索性都不回来了?”
“废皇后自杀了。”水浛眼睛里带着深深地疲惫,这样一来,前国丈所藏的珠宝更少了一条线索。
“好好地,怎么会自杀?”黛玉亦是皱起了眉头,如今北方正有战事,国库空虚,那批珠宝尤为重要。
“刑部的人连夜验尸,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最终确定为上吊自尽。可是她为什么要自尽呢?凭着她的脾气,自尽是不可能的。她在冷宫活了这么久,先帝软硬兼施都没有服过软,如今我们还没对她怎么样,她就死了。”水浛歪在榻上,闷闷的说道。
“好了,别烦了,起来陪我出去走走,后面园子里的花儿都开了。”黛玉便做在水浛一边,推推他的手臂。
“好吧,走,玉儿慢点。”水浛听黛玉的话,便坐起身来,一边扶着她,慢慢的出了正房的后门。
王府后面的花园子里,也有个竹林,竹林深处也有一处小小的房舍,原是黛玉的意思,说大观园里,处处都不好,唯有潇湘馆一处,倒是很合心意。水浛于是便依照潇湘馆的格局,在院子的东南角上建了这样一处。
此时雨后春笋纷纷冒出地面,紫竹林里一片清幽。石径两边,各色小花星星点点,倒是更添加了一份自然之气。
“玉儿,那些日子,你一个人在京城,受了不少委屈吧?”
“总比你们纵横战场,过着刀尖上嗜血的日子要好些。”黛玉笑笑,如今回头看去,那段岁月倒也没什么可恼的。人生际遇,总有一番风雨,待到风雨过去,可不就是那绚丽无比的彩虹了吗?
“总说带着你去江南看看,可如此一来,只怕又要晚些。”
“这倒也不急,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再去,也不迟。”
“恩,正是这样。”
二人一路走过,竹林的那一边,便是一片梅林,此时阳春三月,梅花早就落了,梅树的叶子婆娑一片,倒是有些许青青的梅子在叶子之间摇摆。
“啊,青梅。”
“恩,青梅,玉儿要吗?”
“可以摘下来些,用盐腌了,炮制话梅。酸酸甜甜的,倒也爽口。”
“如今你怀着孩子,总是要吃这些东西。这有什么难?回头叫家人把这些梅子打下来,腌制话梅就是了。”
“不要,我要看你给我摘。”黛玉笑笑,她此时只想让水浛忘了那些烦恼,真正的轻松一下。
“好,你坐到那边去。”水浛扶着黛玉,坐到一边的一块光洁青石上,然后飞身上树,如燕子一般穿梭于梅树枝头,不到片刻功夫,便用衣衫兜着一大兜的青梅落地,快乐的走到黛玉跟前。
“没想到你的功夫还是这么俊。”黛玉笑笑,捏着一棵青梅在手中,便禁不住留下口水。
“脏,一会儿叫她们洗洗给你吃。”水浛四顾,想找一个丫头,恰好四处无人。
“前面十几步便是疏影馆,咱们去那里,自然有打扫的下人。”黛玉笑笑,挽住水浛的胳膊。疏影馆是这一片梅树从中的几间房舍,原是为了冬天赏梅用的,此时倒闲置着,只有几个下人在那里看守打扫。
“恩,想想原来大观园的那一片梅花,好好地房舍,他们偏偏叫个什么庵,真是败兴。”水浛宠溺的笑笑。想起那晚大观园里,自己悄悄的带着黛玉去那假山上看梅花的事情来。
“她们那时是为了在贵妃省亲的时候论佛讲道,或者炼制丹药。”
“贵妃省亲还做法事啊?又不是死人。”水浛笑道。
“你这人,真真不讲理。现在宫廷之中,都讲究一种长生不老的修炼,先帝不也是酷爱什么长生不老吗?就连宁国府的那位舅舅,都舍弃了荣华富贵,跑到道观里炼丹修道,不就是求一个长生不老吗?”黛玉知道水浛是故意说来逗她发笑,于是干脆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