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腕子上的翡翠镯子在灯光里闪着莹润的光泽,让雪雁看了之后,心神更加漂浮不定。
想了又想,雪雁还是把那只镯子摘下来,转身放到自己平时放珍贵东西的小盒子里,令拿出了一对金镯子戴在腕子上。又沉思了片刻,停了一会儿外边的风声,无可奈何,又回床上躺下,方朦朦胧胧的睡去。
朦胧间雪雁仿佛到了一片桃花林子之中,那片桃花似乎很熟悉,但又有些陌生,雪雁便想,怎么到了北静王府的桃花居了?
但西看看又不是,左找右找也找不到黛玉,于是又想:主子这是去哪儿了?这么好的桃花都不赏,又忙着做什么去了呢?
正在着急的时候,突然听见那边有人轻笑,雪雁循声找去,却见一个青年男子,一身青灰色的长袍,正搂着一个女子在那里说笑,二人脸上的笑容都比桃花海灿烂,雪雁便有些脸红,忙啐道:“好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便在这里调情。”
于是转身要走时,双脚却不听使唤,再仔细看那二人,男的丰神俊朗,不是那个雁无痕是谁?雪雁见了,心中一阵阵心酸涌上来,忍不住大声骂道:“好一个酒色之徒,真真不要脸。”
那人听了雪雁的话,也不气恼,只嘻嘻笑着,问着雪雁道:“我是酒色之徒,你又是什么?”
雪雁又羞又恼,正要再骂,却发现那雁无痕怀中抱着的女子,跟自己的容貌无二,那双环髻上的粉蓝色丝带,和那一身绣着粉紫藤萝的水蓝衣衫,不正是自己最喜欢的衣裳吗?
雪雁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雁无痕从怀里拿出一个翡翠镯子,扔给自己,又笑道:“既然你不喜欢我这样的酒色之徒,这个我也不敢留了,索性还给你吧。”
雪雁心中一阵阵悲凉,不由得落下泪来,拿着翡翠镯子便要扔掉。
那雁无痕见了,又忙一纵身,过来抢过镯子,笑道:“不要扔,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多可惜,你不要,还是给我吧。”
雪雁便哭道:“是你不要,还给我的,这会子,又拿去,我也替你臊得慌。”
“我何时说不要来着?你不骂我,我就这样了?”
“你分明搂着别人,还……”
“别人?哪有别人?”雁无痕淡着脸皮笑道。
雪雁便往那边看去,哪里还有那个女子的影子?于是莫名其妙,指着桃花深处哭道:“刚才你明明和别人说笑的。”
“傻瓜,那怎么是别人?那不就是你吗?”
“什么?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我?”雪雁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奇怪的看着雁无痕。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雁无痕呵呵一笑,转身飞走,惊起桃花一片片飞落,洒落在雪雁的发髻和肩头,“丫头,好好想想吧,花非花,雾非雾……”
雪雁迷茫无限,在梦中辗转,却被紫鹃推醒。
“雪雁,雪雁!”紫鹃见雪雁梦靥了,一边哭一边念念叨叨的,不知说些什么,便狠命的晃着她,一边叫她的名字,“快醒醒,你怎么了?”
雪雁终于被紫鹃推醒,睁开眼睛,看着外边泛青的窗户纸,揉揉眼睛,沙哑着嗓子问道:“我怎么了?”
“你还问我,”紫鹃下床到了一杯热茶来给她,又拿了帕子擦着她额角的汗,“你半夜里又哭又闹的,可是做了什么梦不成?我瞧你像是梦靥了,才把你推醒。”
“哦,是了,好姐姐,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雪雁心思明白过来,却觉得身上发冷,吃了茶,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自己裹紧。
“怎么个奇怪法?说来听听。”紫鹃将茶盏放回去,又回来窝进被子里。
“我梦见有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长相,衣裳,打扮,说话的声音都一样。你说,可怪不怪?”雪雁拉着紫鹃,一边回忆着梦中的情景,一边说道。
“这有什么好怪的,咱们悄悄地吧,主子还没醒,别让我们吵醒了。”紫鹃拉雪雁又躺下,然雪雁终究睡不着了,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又往紫鹃身上靠去。
“好姐姐,我好冷啊,咱们挤一挤,暖和些。”
“这屋子里的地龙烧的这么热,哪里会冷?你别是病了吧?”紫鹃心中一惊,忙伸出手来摸雪雁的额头,却发现烫的要命,“哎呀,好烫,真的病了。你这蹄子,昨儿不该咋咋呼呼的跑出去,着凉了吧。”
紫鹃忙披衣起来,又拿了一床锦被来,给雪雁搭在身上,又轻手轻脚的去绞了热手巾来给她敷在额头上,便自去穿衣服。
“好姐姐,又劳动你。”雪雁此时浑身难受,窝在被子里,直打着哆嗦。
“哎,你好好地渥着吧,我去取两颗发散的丸药来给你服下,出出汗也就好了。”紫鹃说着,去东里间的匣子里去找丸药。这边雪雁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天亮之后,王嬷嬷进来,见雪雁着了风寒,便将她挪出来,到厢房里养病,又对黛玉说不许过去探望,恐过了病气给黛玉,更要打饥荒。
家人请了太医来,给雪雁诊脉,然后开了药方,王嬷嬷奉黛玉之命,将药房拿过来看过之后,才许去抓药。
王嬷嬷出去,黛玉便批了斗篷往雪雁房里来瞧她,只见雪雁烧的双腮通红,正不住的咳嗽,黛玉便道:“好好地,你又得了风寒。”
“主子,快别过来,小心过了病气给你。”雪雁忙摆手道。
“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你觉得怎样?早起吃了丸药,一点也不好转吗?”
“好了很多,这会子不冷了,主子快请回去吧,这屋里气闷,您怀着孩子,若是被奴婢带累了,奴婢万死也难辞其咎。”
“别胡说了,你安心养着吧,刚才那太医开的药我看了,倒还好。你只管放心养着,别胡思乱想的。”黛玉又劝了雪雁几句,方出了她的屋子。
黛玉回自己房里坐定之后,又把紫鹃叫到身边,轻声问道:“昨晚雪雁那丫头,到底是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做梦梦靥了,又哭,奴婢把她摇醒了才罢。”紫鹃奇道。
“梦靥了?做的什么梦?”
“她梦中叨念着什么‘花非花,雾非雾’什么的,奴婢也听不真切,醒来后又说做了个很怪的梦,说是梦见有个人跟自己很像,连衣衫头面都一模一样,什么的。奴婢也觉得好笑呢。”紫鹃一边笑,一边说道。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黛玉喃喃的念道。
“是了是了,姑娘学问真好,就是这四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紫鹃忙拍手称是。
“这是一首情诗。说花非花,说雾非雾,本不是花,本不是雾,花有所指,雾有所喻。欲言又止,但止不住又说出真情——夜半来,天明去,既非花,又非雾,说明确有人来。谁来谁去?隐而不吐。为什么来?春梦无多,回味无穷;朝云遽散,惋惜惆怅……”黛玉轻叹一声,太医说的雪雁积郁于心,只怕就是这个了吧?
“哟,主子说的这些,奴婢更糊涂了。”紫鹃笑笑,扶着黛玉坐下,又去倒茶。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雪雁出去,被一个叫什么雁无痕的人救了一命的事情吗?”黛玉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问道。
“记得啊,这丫头回来之后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直说怎么当时就没多带几两银子,不然也不会把主子赏的镯子给了那人。”
“呵呵,这丫头,自己的心思自己还不知道,其实人家救她,未必是要她的谢,若她真的拿银子给人家,只怕会被人家骂回来吧。”黛玉笑笑,她已经尝尽了爱情之苦,自然明白雪雁的心思。
月非月,冰非冰,寒时凝,暖时化,凝若眉黛幽恨成,化似笑靥温情存。
黛玉立在书案前,笔沾浓墨,挥毫而就,亦白居易的诗为上联,对出了一句下联。
“主子的字越发好了,只是站的久了,这腰又要酸了,快坐下歇歇。”紫鹃在一边笑看着黛玉写的大字,高兴地说道,姑娘的字真是好看,端庄秀丽,比那些大家之笔还好。
“好久不写了,到底也生疏了。”黛玉满意的看着雪浪纸上的瘦金小楷,笔端墨秀,贵气天成。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呀?”
“这个嘛,你回头拿给雪雁瞧瞧,她自然会告诉你。”黛玉笑笑,看着纸上的一对句子。
“成,等晚上奴婢就拿给她看,说不定这蹄子的病也就好了呢。”紫鹃一边笑着,一边轻轻的将墨迹吹干。
晚间王嬷嬷便叫了浅桃和轻荷二人睡在黛玉卧室的外间,以防半夜里有什么事好起来服侍,如今黛玉不比从前,更需细心照顾。
紫鹃则拿了黛玉白日写的对联来雪雁屋里,先服侍她吃了药,又靠着她笑道:“我这里有一样好东西,或许你解了你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