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便长出了一口气,停了下来,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贵妃娘娘……突然晕倒了……”
北静王太妃心中一惊,这皇宫是怎么了?前一段日子贤德妃有孕,她居住的凤藻宫偏偏出了一个疯子,冲撞了娘娘,流产了。这会子岚贵妃好不容易快四十了怀了个孩子,皇上还一心指望这岚贵妃的肚子里怀的是皇子,也好后继有人,这会子偏偏昏倒了,若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真是天意要皇上绝后了。
如此大事怎敢怠慢?皇上已经年过半百,一生操劳算计所为何事?如果还没有儿子,这把龙椅只怕到头来都是别人的。于是皇上也顾不得北静王太妃了,急忙起身便奔向岚贵妃宫里。
北静王太妃正在纳闷,这岚贵妃平时身子骨儿挺好的呀,听说这后宫三千佳丽,总是她在为难这个为难那个的,从未听说她染疾呀?却见身侧明黄色的帐幔一闪,一个年老的太监便到了她的身边,长臂一搭便擒住了她的手腕,北静王太妃心中一惊,宫中竟然也有这样的高手,他贴近自己的身边而自己一点都没有觉察。于是太妃想还手却发现此人腕力过人,一甩竟未能甩开。
“太妃莫怕,快随我走,林姑娘让奴才来接太妃出去。”
北静王太妃心中一惊,林姑娘?莫不是黛玉?这老人自称奴才,应该是林家的奴才吧?就凭那小小的柔弱无依的黛玉,竟也能在宫里安插这样强势的奴才?
“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林福手上用力,拉着太妃便出了养心殿。门口虽有太监守着,但见北静王太妃手搭在一个老太监的手上一前一后走出来,也没什么异样,于是并没有人在乎。
二人顺利的出了养心殿,林福低声道:“太妃,皇上杀心已起,切不可以身犯险,还是先出去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北静王太妃功夫不弱,此时没人,她手上用力,掌法灵活至极,再加上林福亦没有十分勉强,便脱出手来。
“太妃请看。”林福将手中一根长簪拿出来,那是黛玉平时常带的簪子,东珠镶在银丝缠成的芙蓉花座里,三寸长的簪身雕刻着清晰的双生莲纹路,北静王太妃曾经夸赞过簪子的精致做工,又夸这工匠心思巧妙,簪身的莲花精巧细致又妙趣横生。
“果然是林丫头的东西,快说,你把林丫头怎样了?她若有个好歹,我定饶不了你们。”北静王太妃看见了黛玉随身的簪子,第一反应是黛玉被这人给劫持了,于是便怒目圆睁,要与林福拼命的样子。
林福愕然,想不到这位太妃如此固执,只是时机瞬息万变,岚贵妃那边原是动用了太医院林家的人,在岚贵妃的保胎药里略放了点东西让她昏睡,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到那时一切都晚了。于是林福心一横,长臂一探,手指点住了太妃的穴道,北静王太妃立刻无法说话,无法行动。林福一弯腰将北静王太妃扛起,顺着僻静的甬路悄悄出宫去了。
林福带着北静王太妃自然不敢走宫门,他们沿着僻静的甬路悄悄地到了宫墙处,林福扛着太妃纵身上墙,跳到宫外的一条街上。
太妃虽然被点了穴道,不能说话亦无法动弹,但心中却很明白,她见林福扛着自己跟空身一样,灵活的翻身上墙,疾步如飞,心中便惊叹此人内力的深厚。
林福带着北静王太妃并不去北静王府,而是找了一个僻静的胡同将其放下,然后对这太妃便作了个揖,躬身说道:“太妃见谅,适才情势所逼,奴才迫不得已,这里像太妃赔罪。”
“哼,你冒犯老身,还说情势所逼,难道老身是没用的废物?要你扛着满大街跑?老身的脸都让你这老奴才给丢尽了。”太妃此时才想起来,这一身太监服的老家伙扛着自己走了两条街,虽然街上僻静,但还是两三个人看到他们怪异的行动,一个太监看着一个太妃服饰的女人这样招摇过市,真是太扎眼了。
“是,太妃教训的是,只是太妃若要保全脸面,还请快要配合老奴,老奴才能解了太妃的穴道。
“废话什么,还不快解?老身都被你扛到这里了,不配合还有别的办法嘛?”太妃想想这事就恼火,活了这一把年纪还没吃过这样的憋。
“好。”林福一笑,她不配合就再点,反正她武功不如自己。哼!
果然,北静王太妃一旦获得了自由,便伸手出击,只取林福的右眼。
林福不慌不忙轻轻一歪头,将这一拳闪过,然后右手一台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干枯的老手像树皮一样的粗糙,北静王太妃虽然四十多岁但多年未上战场,再加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保养得细皮嫩肉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手腕上一阵刺痛,却是淤青了一块。
“你这个死奴才,还不放开我?”
“放开可以,只是太妃脾气太大,这大街上实在不雅。”
“你……”北静王太妃看着林福嘲笑的笑脸如三秋之菊,心中火气更盛,但脸上反而平静下来,“好吧,你放开我,我听你的。”
林福听见她不再自称“老身”,听着倒是顺耳了很多,于是放开手说道:“把你的朝服脱掉,跟我快走。”说完他也不等太妃动手,便把自己身上的太监服脱下,顺手将火折子一划,便将那衣服点燃。
北静王太妃亦顾不得许多,便将自己身上的朝服褪下,反手一卷扔到林福的手中,冷笑道:“皇上若真的要害我,这一品朝服我也不穿了,索性你一并烧掉好了。”
“如此正好。”林福笑着将一品诰命的朝服同那身太监服一起化为灰烬,然后和太妃二人转过几条巷子往林家老宅走去。
皇上从岚贵妃处出来后想起北静王太妃,却发现太妃不知去向,于是问守在养心殿的太监,却说同一个太监出去了。
真是莫名其妙,皇上摇摇头,原想敲山震虎,把这老婆子留在宫里,明天出宫时也安心些,可偏偏不如愿。已经有消息说北静王这一年多闲散在家并不只是风花雪月,似乎还在忙些别的事情,所以才心中不安,谁知关键时刻还是没能把握住。
皇上在养心殿去御书房的甬路上慢慢的走着,心中左右衡量是不是取消明天出宫给南安郡王壮行的计划。
水溶回府的时候,黛玉已经得知北静王太妃安全出宫的消息,而随去宫里的几个家人和凤辇自然顾不得了。
然经此一事,水溶和百里冰川的计划便不得不做改动。
北静王府后花园,水溶平日住的松涛阁里,百里冰川,文墨轩,冯紫英,梅无香,薛蝌和水溶六人相对而坐,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松涛阁坐落在一座假山之上,假山上种的都是松树,此时严冬,松树却翠绿依旧,趁着皑皑白雪随风摆动着遒劲的枝干,呼呼作响犹如波涛阵阵。
黛玉此时却在桃花居来回的走着。
天色渐渐黑下来,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情让她心中不安。北静王太妃就这样不见了,皇上却一点反映也没有,这也太不寻常了。除非皇上知道了这边所有的计划,不然怎会这样安静?
黛玉越想越怕,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绳。
“姑娘,您稳稳心神,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糟糕。”淡菊端了一碗红枣山药粥来,站在黛玉身边,耐心的劝道,“王爷他们已经知道了太妃的事情,必然会想办法的。”
淡菊不知道黛玉将太妃秘密的救出宫来,所以不知道黛玉心中为何着急。
黛玉看了看淡菊,但不知该如何跟她说,事关重大,还是三缄其口的好。
“姑娘,吃点粥吧,您一天也没吃东西了,王爷知道了,又要责罚我们。姑娘只当可怜可怜我们吧。”淡菊见黛玉还是不说话,便上前劝道。
黛玉轻笑,无奈的说道:“你们天天说王爷责罚你们,我倒是没看见怎么责罚?”
“哎!王爷的责罚到了罢了,奴婢们没有伺候好姑娘,责罚也是应该的,只是姑娘的身子是自己的,可别饿坏了。还是吃点吧。”淡菊的谎言被黛玉拆穿,于是笑着拿话岔开,索性拿了勺子来喂黛玉。
黛玉只得吃了几口粥,然后便将小托盘推开。
“姑娘看会儿书吧。”淡菊将未吃完的粥放在一边,将小桌上的一本《六韬三略》递给黛玉。
黛玉看看书,接过来,翻了两页又放下,终究是没有心思,此时却是什么也做不下去。
半晌的功夫,屋子外边有脚步声,接着听见丫头们请安的声音:“奴婢请王爷金安。”
“都下去,若兰看着门口。”这是水溶的声音,由外而内,便听见帘子响动的声音。
黛玉便站起身来走至暖阁门口,却见百里冰川和水溶二人一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