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了解到,如果我们试图讨论基本的欲望,就应该将它们清楚地理解为分属不同系列,不同的基本类型或者基本范畴。也就是说,这样一种基本目标的列举应是抽象的分类而不是编成目录的一览表。并且,互不相融的关系似乎已非常明显地展现在已经公布的内驱力的一览表之间。
然而事实上,它们之间不但没有相互的排斥,而且它们的相互重叠甚至使我们几乎不可能完全清楚和严格地把某一内驱力同其他内驱力分开。在对内驱力理论的任何评论中也应指出,内驱力概念本身多半出自对生理需要的过分关注。
在对待这些需要时,区别刺激物、有动机的行为、目的物是非常容易的。但是,当我们谈到爱的欲望时,要区分内驱力和目的物却不会那么简单,在这里,内驱力、欲望、目的、主动性似乎都是另外一回事。
可利用的证据的重要性似乎向我们表明,任何动机生活分类所依据的唯一坚固的根本的基础是基本的目标或需要,而不是任何一般的刺激物意义上的内驱力一览表(是“吸引”而不是“推动”)。
在心理学的理论建设中,强调不断变化,在这种不断变化中只有基本的目的保持不变。我们早已讨论过的考虑就支持这一论点,不必进一步证明。
既然我们已经看到有动机的行为可以表示很多东西,它自然就不是一个分类的良好的基础,同样,特殊的目的物也不是分类的良好基础。
一个对食物有欲望的人,以适当方式获取食物,然后吃和咀嚼食物,实际上这可能是在寻求安全而不是食物;一个正在经历性欲、求爱、完全性行为的全部过程的人,也许实际上是在寻求尊重,而不是性欲的满足。
内省地出现在意识中的内驱力、动机行为,甚至被明确追求的目的物或结果,它们没有一个可作为人类动机生活的动力分类的坚实基础,但愿仅仅靠逻辑的排除过程,最后给我们留下主要为无意识的基本的目的或需要,以作为动机理论分类的坚实基础。
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力
在生理需要得到充分的满足后,爱、感情和归属的需要就会以新的中心产生并重复着那些细节。于是,个人会强烈地感到缺乏朋友、情人、妻子或孩子,也就是说,他一般渴望同人们有一种充满深情的关系,渴望在他的团体和家庭中有一个位置,他将为达到这个目标而作出努力。他将希望获得一个位置,胜过希望获得世界上的任何其他东西,甚至可以忘掉。当他感到饥饿的时候,他把爱看得遥远、陌生和次要了。在生理需要得到满足后,他强烈地感到孤独、受冷遇、受排挤、无助的痛苦。
关于归属需要,虽然它是小说、自传、诗歌、戏剧以及不断涌现的纪实文学中常见的主题,但真正的科学资料我们却掌握得很少。借助文学作品我们大致了解了工业化社会引起的频繁迁徒,过多的盲目性、流动性给儿童身心带来严重损害。儿童变得没有根基或蔑视自己的根基,蔑视自己的出身,甚至自己所在的团体;他们被迫同自己的亲朋好友分离、同父母姐弟分离,体会到做一名侨居者、一名新来乍到者而不是做一名本地人的滋味。
我们还低估了邻里、乡土、族系、同类、同阶层、同伙、熟人、同事等种种关系所具有的深刻意义。有一本以极大的感染力和说服力来叙述这一切的书,它能帮助我们了解人类顽固地要成群结队、要入伙,要有所归属的动物本能。阿德瑞的《必须服从的土地》将使我们对这一切引起注意。这本书的大胆直率能给我们很大启迪,因为它强调了人们平时疏忽的问题,并迫使你对此认真考虑,也许此书能使你获益非浅。
我们社会的流动性,传统团体的瓦解,家庭的分崩离析、代沟,持续不断的都市化以及消失的乡村式的亲密,还有友谊的肤浅,都加剧了人们对接触、亲密、归属的无法满足的渴望以及对战胜广为蔓延的异化感、孤独感、疏离感的需要。这一切又一定程度地导致了训练小组以及其他自发的、有目的的团体的迅速发展。相当一部分的青年反叛组织——不知道他们在多大程度上渴望集体感、渴望接触、渴望面对共同的敌人,就能真正地团结在一起;无论什么敌人,只要能使一个集体团结起来共同应付外来危险。类似的情形曾发生在士兵之间,他们被共同的外来危险推入一种非同寻常的亲密的兄弟关系,结果他们往往是整个一生都会紧密相依。如果一个好的社会要发展、要健全,它就必须满足人的这一渴望。
从面对危险和更讲究的病理学实例来看,在我们的社会中,最普遍的基本需求核心是挫折、爱和情感,以及它们在性方面的表现,一般看来是有矛盾心理的,习惯上还包括许多限制和禁忌。实际上,所有精神病理学家都强调,在适应不良的情况下,对于家的需要的阻挠是造成适应不良情况的基础。因此,在临床研究方面,有许多关于爱的研究,除了生理需要外,我们对于它的了解也许要多于对其他需要的了解。
我们必须指明一点,爱和性并不是同义的。性可以作为一种纯粹的生理需要来研究。一般的性行为是由多方面决定的,也就是不仅由性的需要,也由其他需要决定,其中主要是爱和感情的需要。爱的需要既包括给予别人的爱,也包括接受别人的爱。
社会上所有的人(少数病态的人除外)都需要一种对他们而言稳定牢固的高度评价,有一种对于自尊、自重和来自他人的尊重的需要或欲望。这种需要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对于实力、成就、适当、优势、胜任、面对世界时的自信、独立和自由等欲望。
第二,对于名誉或威信(来自他人对自己的尊敬或尊重)的欲望,对于地位、声望、荣誉、支配、公认、注意、重要性、高贵或赞赏等的欲望。
这些需要被阿德勒及其拥护者们大力提倡,并且比较被弗洛伊德所忽略。然而,精神分析学家和临床心理学家,对于它们的突出的重要性给予了越来越广泛的注意。
满足自尊需要能增强人的自信,使人觉得自己是一个有价值、有能力和有力量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用处,位置重要而必不可少。然而这些需要一旦受到挫折,就会产生自卑、弱小以及无能的感觉。这些感觉又会使人丧失基本的信心,使人要求补偿或者产生神经病倾向。从对严重的创伤性神经病的研究我们很容易明白基本自信的必要性,并且理解到,没有这种自信人们会感到多么的无依无靠。
从神学研究者关于骄傲的傲慢和讨论,从弗洛姆关于一个人对自己性质的虚假的自我知觉的理论,从罗杰斯关于自我的研究,从像兰德这样的随笔作者以及其他来源那里,我们越来越认识到基于来自他人的看法,而不是基于真实的能力、以及对于任务的真正的胜任和适合情况的自尊,因为它们并不牢固。最稳定和最健康的自尊是建立在当之无愧地来自他人的尊敬之上,而不是建立在外在的名声、声望以及违心的奉承之上。即使在这里,将基于单纯的意志力量、决心和责任感所取得的实际的胜任情况和成就,与凭借人的真正的内心天性、素质、遗传基因或者天赋,或者如霍尼所说,依靠人的真实自我而不是理想化的虚假自我,非常自然、轻松地取得的成就区分开是很有必要的。
除非我们正处在自己理想的岗位上,否则,就算所有需要都已得到满足,也肯定会有新的欲望和不安迅速发展起来。一位作曲家必须作曲,一位画家必须绘画,一位诗人必须写诗,否则他始终都难安静。一个人能够成为什么,他就必须成为什么,他必须忠实于他自己的本性。这一需要我们可以称为自我实现的需要。
“自我实现”是由哥尔德斯坦提出,可以归入人对于自我发挥和完成的欲望,是一种使它的潜力得以实现的倾向。这种倾向可以说是一个人越来越成为独特的个人,成为他所能够成为的一切。
采取何种方式来满足这一需要,对于不同人而言也许是大相径庭的。有的人可能想由此成为一位理想的母亲,有的人可能想在体育上大显身手,还有的人可能想表现在绘画或创造发明上。显而易见,创造性行为,与其他任何行为一样是有着多种决定因素的。在具有天赋创造性的人们身上可以看到他们满意与否,幸福与否,是饥饿还是满足。而且创造性活动显然是有报偿的,有改善作用的,或者是有纯经济效益的。通过仔细观察,我们完全可以区分基本满足者的艺术与智慧的成果与基本不满足者的艺术与智慧的成果。无论如何,我们还必须以一种积极的方式将外显行为与它的形形色色的动机或目的区分开。在这一层次,个人间的差异是最大的。
自我实现需要的明显的出现,通常要依赖于生理、安全、爱和自尊需要的满足。
能够忍受人生的挫折
虽然我们始终爱把需要集团搞得等级分明,但其实各等级之间并不像我们所说的那么固定和刻板。的确,我们研究的大多数人的这些基本需要似乎都是按照已经说明过的等级排列的,但是也一直可以发现许多例外。
另有一些显然是具有创造性的人,他们的创造驱力似乎比其他任何一种反向决定因素都重要。他们的创造性的出现不是作为由于基本需要的满足释放出的自我实现,而是作为不顾基本需要满足的匮乏的自我实现。
有一些人的理想目标可能永远处于压低或者压抑状态,也就是说,在层次序列中占劣势的目标可能干脆被丢失,并且可能永远消失,结果,这个在一种很低的生活水平上度日(如长期失业)的人,可能在余生中仅仅满足于获取足够的食物。
永久丧失爱的另一例证是指所谓的变态人格。根据掌握的最好材料来看,这些人从生命的头几个月开始就缺乏爱的哺育,现在已经永远丧失了爱的需要和给予,以及接受感情的能力(如同动物因出生后并未立即锻炼而丧失了吸吮或者啄食的反应能力一样)。
一个可以长期得到满足的需要被抹杀了价值,这是导致等级颠倒的另一原因。从未体验过长期饥饿的人很容易低估它对人的折磨,将食物看成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果他们为高级需要所控制,这个高级需要的重要性似乎压倒一切,那么很有可能,甚至确有其事,他们可能为了这个高级需要而使自己陷入不能满足某种更基本的需要的困境。我们可以设想,在这种更基本的需要长期匮乏之后,会出现这两种需要的等级颠倒。这样,优势需要将会在可能曾经将它轻易放弃的人的意识中占据优势地位。例如,一个为保其自尊而宁愿失去工作的人,在经历了6个月左右的饥饿后,可能愿意找回工作,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
我们也有可能始终是从意识或欲望的角度而不是从实际行动的需要来谈层次,因而导致了表面上的层次颠倒。观看行为本身可能给我们带来错误的印象。我们的观点是,当一个人同时缺乏两种需要时,他会想要其中更基本的一个,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按照自己的欲望行事。让我们再次强调,除了需要和欲望,行为还有许多的决定因素。
比方说,有的人把自尊看得似乎比爱更重要。层次序列中的这种最普通的等级颠倒通常起因于这样一种概念的发展:最有可能获得爱的人是一个意志坚定或者有权威的人,他们令人尊敬或者敬畏,充满自信或者勇敢。因此,缺乏爱并且寻求爱的人可能竭力表现得具有进攻性和自信心。然而实质上,他们寻求高度的自尊以及自尊在行为上的表现方式与其说是为了自尊本身,不如说是将它作为达到一种目的的手段,他们的自我表现是为了爱,而不是自尊本身。
相比之下,或许涉及理想、高尚的社会准则、价值观等的例外是更为重要的。具有这类价值观的人会成为殉道者,他们为追求某个理想或价值可以放弃一切。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根据一个基本概念(或者假设)来理解这些人。这个概念可以称为由于早期的满足而增强的“挫折容忍力”。
在生活中基本需要一直得到满足,特别是在早年得到满足的人似乎发展了一种经受这些需要在目前或将来遭到挫折的罕有力量,这完全是由于他们具有作为基本满足的结果的稳固健康的性格结构。他们是坚强的人,对于不同意见或者对立观点能够泰然处之,他们能够抗拒公众舆论的压力,个人能够为坚持真理而付出巨大代价。正是那些给予了爱并且获得了充分的爱,与多人有着深厚友谊的人能够在仇恨、孤立、迫害中岿然不动。
以上所述抽掉了这样一个事实:所有关于挫折容忍力的全面讨论中还包括一定程度上的习惯问题。例如,那些习惯于长期忍受某种程度的饥饿的人也许因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更能忍受食物的匮乏。对于形成习惯的倾向,如以往的满足哺育了现在的忍受挫折能力的倾向,我们应该在二者之间做怎样的平衡呢?这仍旧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同时,我们可以假设两种倾向都在起作用,二者并行不悖,因为它们并没有根本上的冲突。
说到增强挫折容忍力这种现象,最重要的满足似乎很有可能是在生命的早些时候形成的。这就是说,在生命的早年就被培养成坚强、有信心的人往往在后来的任何威胁面前仍旧保持这样的性格。
谈到这里,我们的理论性讨论可能造成一种印象,这五个层次需要似乎是按下面的关系排列的:如果一个需要得到满足,另一个需要相继产生。这个说法可能会造成这样一种认知:一个需要必须完全彻底地得到满足,下面的需要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