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是祸,李长友不愿意多追究。二十多年了,王月红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到底想些什么,李长友清楚。当年,李长友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到了三十岁还没娶上亲。王月红只见了一面,居然就同意了。这让李长友多少心里有些感激,也是这种感激,维系着这么多年的生活。一个人一生需要的太少了,一次感激,一缕温暖,都足以让他付出更多而不后悔。李长友生活的年代,正是中国激烈变革的时期。每一次运动,李长友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王月红,在每一次运动中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往往给了李长友生活下来的勇气和希望。这是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也是李长友内心里对王月红敬重和敬畏的重要因素。王月红每天出去,李长友从来不问她到哪里。王月红愿意说,你不问她也会说。她不愿意说,你就是问了,她能说实话吗?
李长友回到客厅,雨越下越大了。黄昏,天地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苍茫。
李小平撑着伞回来了,他朝客厅里瞟了一眼,问:“妈没回来?”
“没有。”
“姐呢?”
“在屋里呢。”
李小平收了伞,抖抖雨,将它靠在门边上,边进屋边道:“姐怎么老是待在屋子里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不会吧,能有什么事?”李长友嘴上答着,心里也在想这事。菜已经放在桌上了,罩着纱网。李小平上前揭开,用手拈了根豆芽。李长友没有制止,只是问:“你们那什么文学社,还在搞吧?”
“当然在搞。我们正在加强跟外面的交流,影响正在不断扩大。”李小平一说到这儿,眉毛都竖了起来,“北京,南京,还有重庆,都有人写信来,称赞我们的刊物大气,新颖,有观点,有思想。特别是有强烈的批判色彩。”
“这……”李长友顿了一下,“还是得注意。我总感到那是政治。政治可是很复杂的。”
“没问题。第一我们不反党。第二,我们所有的观点,都是从热爱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出发的。鲁迅先生还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呢。我们就是要用自己的行动,唤醒一些人。这已经是一个正在看到曙光的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