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玄将烟灰打在正在纸上移动的蜒蝣子身上。蜒蝣子扭了几下,又恢复了常态。
“干脆在广场!”高玄一说出来,王五月和李小平都吓了一跳:“广场?”王五月问:“广场能行?”
“怎么不行?高浩月还在那儿开了店呢?我们总比他高尚!”
高玄这话说得俨然有理,李小平也觉得不错。在广场上搞成立大会和《一切》首发式,有气势,能造成影响。文学社要的就是影响,如果说青桐城在1986年能有什么算得上文化史上的大事的话,那么,这就得是。既然得是,不在广场,还有哪里更合适呢?
十五年后,当李小平走过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广场时,仍然能想起青桐文学社成立的那天下午。就在胜利餐馆前的球场上,李小平从一小里扛来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竖起了两根丈高的竹竿。竹竿上系着横幅,上面是高玄亲自写下的“青桐文学社成立了”八个大字。这看起来更像庆祝标语。文学社三十多个社员,近的在城关镇;远的像吴德强,从木鱼赶过来;还有更远的,是高玄邀请的省城的三位诗人和一位画家。这诗人当中,就有早几年在中国朦胧诗界被称为代表性诗人的小一。横幅刚拉起来,唐东方就出来了,问李小平:“你们这是搞什么集会吧?”
李小平说:“青桐文学社成立。”
“文学社?”唐东方用牙签剔了下牙齿,他的牙齿缝里老是塞东西,不剔干净,就会影响发声。
陈丽平晃着水桶腰,站在唐东方的后面:“文学社?跟我们的木器社一样的吧?都搞些什么?你们不都是有工作的人吗?”
李小平没有解释,只是笑笑。高浩月那边的店里正忙,李大梅站在铁皮柜台前面,嘴里嗑着瓜子。事实上,她是在远远地看着博物馆那边。乌亦天下午从乡下回来。她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自从上次看了《边城》后,李大梅觉得有一种力量,正在把她往乌亦天所引导的方向行进。她想避开,却走得更近。乌亦天在那之后,又送过她三四次电影票。她竟然接了,并且去看了。黑暗中,仍然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捉住了她的手。她不再挣扎了,而是任那手抚摸着,有时,黑暗中,那人甚至凑近了她的脸,或者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耳朵。那种感觉是无声而深刻的,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期待。虽然她知道这或许是一种罪孽。至少,她明白这是一次不可能有结局的行旅。但是,她还是迷惑着,而且在迷惑之中,一点点地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