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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吕雉(2)

戚姬这些年来确实被刘邦娇宠得过分了,渐渐有些得意忘形。她觉得,吕后已经年老色衰,性子也远远不够娇柔可人,失去了刘邦的宠爱,自己大可以借此机会取而代之。刘如意被封为赵王,戚姬却得寸进尺,希望刘邦能把如意改立为太子!这样一来,母凭子贵,她就可以完全把吕后踩在脚下。于是,戚姬展开了眼泪攻势,动辄拿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在刘邦面前频频撒娇,说吕后欺压自己。刘邦对这话深信不疑,他觉得吕后确实有一股泼辣劲儿!戚姬就趁势提出让如意做太子,好保障母子俩的身家性命。刘邦也觉得,现任太子刘盈性情仁弱,“不类己”;而刘如意乖巧聪明,行事果断,“类我”。没过多久,刘邦就在上朝的时候提出要改立太子。

废长立幼违反了宗法制度,遭到大臣们的强烈反对。其中有一位老臣周昌,思想尤为守旧,对这件事表现得十分恼火,不顾自己先天口吃,结结巴巴地与刘邦争辩,死也不同意改立太子。此时吕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周昌如此庇护太子,不由得感激万分。下朝之后,吕后竟当众跪在周昌面前,感谢他主持“公道”。

吕后不愿坐以待毙,开始想办法保住太子。她年纪大了,跟戚姬斗艳是毫无胜算的,以智取胜才是上策。戚姬目光短浅,只知道谈情说爱,以为迷住个皇帝就能高枕无忧,从来不关心别的事情。吕后则懂得广结人脉,平时很注意与大臣们互相走动,保持良好关系。这次她征求谋士张良的意见,决定请德高望重的“商山四皓”来帮助太子。

商山四皓是秦末汉初时著名的学者,长期隐于商山(今陕西省商洛市东南)。吕后对他们大献殷勤,卑辞厚礼,终于把他们请出山来,做了太子的宾客。

一日朝宴,刘邦见太子身边坐着四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觉得奇怪,就问他们是谁。商山四皓自报家门,刘邦大惊:“我邀请你们这么多年,你们都一味躲着我。现在为什么却要跟随我的儿子呢?”四位老人回答:“陛下轻视读书,又爱骂人。我们坚决不愿受辱,所以避而不见。如今听说太子仁孝守礼,爱护天下读书人,天下人都愿意为太子效命,所以我们就来了。”刘邦只好说:“那就烦请诸位替我好好照顾太子。”

过后,刘邦无奈地对戚姬说:“唉,想换太子,大臣们却拼死护着;瞧瞧,那四个老家伙,我请都请不到。没办法,太子刘盈羽翼已丰,恐怕难以更改了。我死后,吕后会是一位好主子!”戚姬听后,失声痛哭。得到皇上的专宠又能怎样?吕后玩弄权术极有天赋,连刘邦都要自愧不如了!

吕后一边帮儿女们站稳脚,一边也为自己的专权铺路。她盯上两位开国功臣:淮阴侯韩信,梁王彭越。这二位将军功高盖主,光是封地都肥得让刘邦心疼,兵权更是大得令人不安。可以说,如果不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刘邦的皇位就是名存实亡。吕后跟刘邦感情不深,却相当了解他的想法,知道他根本舍不得“论功行赏”,只想独霸天下。

早在称帝前夕,刘邦就找借口夺去了韩信的兵权。没过几年,又借口有人告韩信谋反,削去韩信的封王,改封为淮阴侯,让韩信在京城住了六年。吕后见状,明白刘邦早有杀韩信的企图,只是优柔寡断下不去手。于是,吕后自作主张,去找相国萧何共商对策。萧何是韩信的举荐者,深受韩信的尊敬。他假称刘邦出征告捷,要韩信入宫道贺。韩信一进宫,吕后就命武士把他捆缚起来,带进长乐钟室,秘密处死。在这之后,吕后又以谋反为名灭了韩信的三族。刘邦知道了这件事,果然没有责怪吕后,只是“且喜且怜之”:最大一块心病除掉了,皇后还帮自己背了杀功臣的骂名!

朝中大臣见吕后连韩信都敢杀,顿时心生畏惧。吕后初尝鲜血,胆子变得更大,没多久又向彭越下手。

其时,有人诬告彭越谋反,刘邦赦免了彭越,只把他贬为庶民,并流放到蜀地的青衣县。彭越在流放的途中,刚好遇见吕后从长安来,准备去洛阳。彭越赶忙向吕后哭诉自己的冤屈,请她为自己求情。吕后暗笑,这刘邦果然假仁假义,杀个人何必如此费劲!她嘴上说愿意帮忙,将彭越带回京城。之后她启奏刘邦:“彭越是一条好汉。如果现在把他流放到蜀地,这是放虎归山,不如趁此机会杀了他。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事情正如吕后所料:刘邦采纳了她的建议,把彭越灭了三族,还将彭越的尸体制成肉酱,分给诸侯食用,以警示天下。诸侯们不寒而栗,其中淮南王英布更是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竟因此被逼谋反。

在杀功臣这件事上,刘邦和吕后意见一致,互相利用。刘邦要独霸天下,吕后则有两个考虑:第一,诸侯的势力少一些,吕氏家族就可以多一些扩张的空间;第二,她要用杀戮的方式给自己立威,让大臣们害怕,不敢反抗她的专权。吕后的残暴已经初见端倪了!

牝鸡司晨,一鸣惊人

刘邦平定了英布的叛乱,自己也在混战时受伤,身体越来越差,他觉得自己活不久了。为保住后代江山,刘邦带着文武大臣来到太庙,杀了匹白马起誓:“从今以后,凡不是刘姓者一律不许封王,凡没有功劳的一律不许封侯。”这就是政治咒语“白马盟约”。然而刘邦为人不守信用,他又怎能指望别人善待诺言?后来违背“白马盟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结发妻子——吕后。

这时的吕后正值壮年,精力充沛,对朝政问题极其关注。刘邦病重时,她曾探问过权力的交接:萧何之后谁为宰相?刘邦告诉她用曹参,她又问曹参之后谁为宰相,刘邦告诉她,用周勃、陈平。吕后还要问时,刘邦终于不耐烦,说不关她的事。

公元前195年,刘邦驾崩。吕后封锁消息,四天秘不发丧,与心腹大臣密谋诛杀众位功臣。这一密谋后来走露风声,没有得以实施,但足以在朝野中引起轰动,使群臣人人自危,不敢擅自与吕后相抗。

公元前194年,汉惠帝刘盈继位,年仅17岁。实际上,朝政大权已经落到惠帝的亲娘——吕太后手中。她先前扶植的势力,拉拢的人脉,树立的威信,已经令她的地位牢不可破!

妇人当家,看似软弱可欺。刘邦死后不久,匈奴冒顿单于借机滋事,下书羞辱吕后说:“你死了丈夫,我死了妻子,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吕后深知汉朝江山还未稳固,不可轻易对外开战。于是她压住怒火,采纳谋士季布的主张,不卑不亢地回信说:“我已年老色衰,发齿也脱落了,行动也不方便。”然后又赠送了一些车马给匈奴,婉言谢绝。匈奴自愧失礼,遣使向汉朝道歉。

大权在手,吕后压抑多年的怨毒就爆发了。她早就恨透了后宫里争宠斗艳的妃嫔们——这些女人几乎没吃什么苦,只靠梳妆打扮就坐享其成。尤其是戚姬,兴风作浪太甚,竟险些取皇后之位而代之。吕后要开始大清洗了!她虽按制度把刘邦的所有庶出儿子封赏一番,送他们各归封国,但同时也把他们的母亲——刘邦的那些姬妾,统统关进冷宫,让她们只穿粗衣旧衫,勉强维持温饱。

戚姬的下场更加悲惨。吕后派人拔光了她的头发,给她穿上囚服,戴上镣铐,关进院子里做重活。她不仅吃不饱饭,还要经常挨打骂。戚姬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就唱歌诉苦:“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指望当赵王的儿子如意能救她。

吕后听到这歌,笑得更阴毒了。她索性把刘如意召进宫来,趁他熟睡之时将他毒死。然后,又派人将戚姬砍掉四肢,挖出双眼,熏聋耳朵,灌下哑药,最后把她丢进厕所里。这项惨不忍睹的“杰作”被吕后称为“人彘”。吕后还特意叫儿子刘盈前来参观。刘盈得知眼前血肉模糊的“人彘”就是戚姬,吓得面无人色,喃喃说道:“这哪是人做的事啊,太后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资格治理天下!”刘盈回宫之后大病了一场,从此自甘堕落,天天借酒浇愁,沉湎女色,经常不去上朝,只当了七年傀儡皇帝就一命呜呼。吕后太过残忍,竟间接害了自己的儿子!

其余刘氏子孙和外姓诸侯也大多没能逃过吕后的血洗。吕后私心极重,又患得患失,为了家族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巩固统治,亲上加亲,她竟不顾乱伦之嫌,把年仅十岁的外孙女嫁给儿子当皇后。这个小女孩因而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处女皇后。刘盈显然不愿意玷污外甥女,他病死之后,吕后就抱养了后宫一位美人生的小孩刘恭,立为少帝。那位美人却没有“母凭子贵”,而是被吕后残忍地杀害了。

四年之后,刘恭因为过于年幼,说话口无遮拦,触犯了吕后的忌讳,被秘密杀害。吕后又立刘弘为帝,也称少帝。现在这个皇位已是形同虚设,吕后正式成为独揽大权的无冕女皇。她以皇帝年幼为由,代替皇帝行使决策权,这就是所谓的“称制”。

吕后开始以权谋私了。她要篡夺刘氏江山,让吕家称霸于天下!起初她只是追封了两个死去的亲人——大哥吕泽为悼武王,二哥吕释之为赵昭王。之后就胆大起来,陆续封吕家人为王侯,总共封了十几个。封地和爵位不够用,就从功臣和刘氏子孙手里抢。为此,赵王刘友和梁王刘恢都被吕后找借口杀害了。右丞相王陵坚决反对封诸吕为王的政策,总拿先帝的“白马盟约”说事,吕后一个不高兴,就“提拔”他担任皇帝的太傅,从此夺去他的实权——这叫明升暗降。王陵只好告病辞职。吕后又让心腹大臣审食其当左丞相,居中用事。老臣们对吕后的专制极其不满,但吕后杀鸡儆猴的做法颇有成效。这些曾经跟着刘邦打天下的谋臣猛将,战场上置生死于度外,现在却不敢对抗一个善于用权术的女人!

朝廷昏天暗地,民间却是另一派景象。吕后从前善于治家,现在一样善于治国。她当政期间,大力推行休养生息政策,废除秦时期的残暴法令,减免赋税,分放耕地,让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过上了安定生活。此外,还大赦天下,妥善安置复员官兵,导正社会风气。这一切使得汉朝的国力缓步上升,为后来的“文景之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史记》评价当时的社会状况说:“刑罚罕用,罪人是稀,民务稼穑,衣食滋殖。”然而,这所有的功绩,都淹没在权贵阶级的怨声载道之中。

反对吕氏专政的的怒潮终于爆发了。公元前180年,吕后病死。没过多久,刘氏宗室和当朝老臣联起手来,纷纷率兵讨伐诸吕。吕氏子孙虽然官做得不小,却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没一点儿真才实学,很快就被击溃。吕后留给他们的高官厚禄非但没有保住他们性命,反而成了他们因罪当诛的理由。最后,刘氏皇族重新夺权,吕氏家族被满门抄斩。吕后昔日暴行,终于也让她的后人“领教”了一回!吕氏专权,虽然盛极一时,却因为专横无度而失去了持续的可能。吕家上下,最终竟也只有吕雉这女人称得上“人杰”。

人物点评

吕雉的特色,在于一个“狠”字。她能够掌权,脱不开“女人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的套路,但她并不以美色见长,只能以苦难经历磨炼而出的刚毅性格、政治智慧去为自己打拼。她之所以能把为汉朝打下江山的功臣勇将们压制一时,手段如下:

第一,韬光养晦。早期兵荒马乱年间,吕雉不过是个家庭主妇,地位低下,客观上不受重视。谁能料到这样贤惠朴实的女人可以成大事?在这种情况下,吕雉一直默默忍受,终于苦尽甘来,成为皇后。建汉初期,英雄的光环都落在高祖刘邦和功臣韩信等人的头上,而后宫美色以戚姬最为耀眼,吕雉仍没有显山露水。等众人发现吕后势力壮大,为时已晚——没人能够阻止她了!

第二,敢拼胆量。吕雉的性格刚强泼辣,吃苦耐劳,为了刘邦她可以坐牢,当俘虏,面临生死考验。在不平凡的历练中,她原本就大的胆子变得更大,这令居功自傲的男人们始料未及。功臣们能征善战有威风,她若能够打压功臣,不就更具威势了吗?她胆敢谋害韩信、彭越,本身要承担一些风险,也由此得到不同凡响的收获:满朝文武被震慑了!借这个势头,她又谋害戚姬母子、刘氏皇族,手法惨无人道,一时将恐怖气氛推至极点。只要她一直敢做,别人就只有一直害怕!

第三,避其锋芒攻其所短。男人擅长国事,女人擅长家事。吕雉没法跟男人们比战绩,但她有两样资本:其一,她丈夫是带兵起义的领袖人物;其二,她在敌营做过俘虏,这是一种变相的政绩。后来刘邦称帝,天下太平,国事也成了家事,吕雉凭借“第一夫人”的身份干涉国事,像持家一样得心应手,而惯于打仗的男人们不适应这种需要细心和秩序的局面,反而受制。打天下和坐天下,本来就需要不同类型的才能!

戚姬本来可以做吕雉的强力对手,然而在智慧上输了一大截。用美色和柔情套住个皇帝,再一步步施加影响,从皇帝手里讨来权力和富贵,这似乎是历代后妃的成功捷径。然而戚姬小觑了吕雉的实力:经过吕雉的巧妙策划,努力经营,天下已经不再是归刘邦独有。戚姬博得了刘邦的偏爱,却公开与吕雉对立起来,这简直太不明智了。从吕雉对待大臣的方式就可以看出,她已经把权术玩弄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吕雉阴狠毒辣,但骨子里还是女人,有着胆怯、顾虑的一面人格。她杀人立威,多少也出于自保的心理;同时,她得罪了太多权力阶级,“女人执政”、“乱伦婚姻”等破坏传统礼法的行为也被舆论所不容,这是她权力不持久的根本原因。如果她不是急于滥用权力,而是想办法在朝廷上下争取更广泛、更长远的支持,也许可以活得更出色,死得更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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