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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黄庭坚 (2)

后来又假托圣旨,率领武士五百人,将玄宗劫迁至西内太极宫,送持盈公主至玉真观出家。李父(fǔ),犹言李爷。李辅国擅权时,宰相李揆称之为“五父”。颐指挥,以面部表情示意指使,与上句“色可否”为互文。颐,下巴。 几,差不多。 高将军,高力士曾封骠骑大将军,玄宗居南内时,他一直护侍着,因而为李辅国忌恨。玄宗被迫迁居后,他被流放到巫州。一说上句的南内为西内之误。按,玄宗居南内时,心境已很抑郁,张、李对他的忌防亦开始于居南内时,到迁居西内,高力士等被放逐,处境尤为孤危。故从文意上说,似作南内为顺。 臣结句,这是由《大唐中兴颂》想到元结另一首诗《舂陵行》,诗中写战乱后地方百姓受官府搜括的惨烈。二三策,借用《孟子·尽心》的“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语,这里指《舂陵行》中一番忧愤之词。 臣甫句,杜甫的《杜鹃》中有“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语,另一首《杜鹃行》,当是咏玄宗幽居西内事。 琼琚词,意为词藻华美的文章。 同来两句,据黄(庭坚之孙)所编《山谷先生年谱》所载,同游的有僧人伯新、道遵与文士陶预、李格等。 苍藓,苍苔。 冻雨,暴雨。据《年谱》,黄氏等于崇宁三年阴历三月初六的风雨中游浯溪。

【说明】

安史之乱还未完全平定,李氏家庭的内部矛盾却已很尖锐了,李辅国等实际是李氏的家奴,而奴之欺主,媳之忌翁已到了这个地步。

据王明清《挥麈后录》卷七云: 当时曾纡(王明清的外祖)曾与黄庭坚同游浯溪,观《中兴碑》后,黄欲赋诗书姓名于左,曾“急止之云:‘公诗文一出,即日传播,某方为流人,岂可出郊?公又远徙,蔡元长(蔡京)当轴,岂可不过为之防耶?’太史从之。但诗中云‘亦有文士相追随’,盖为外祖而设”。黄诗固是纯就唐碑咏唐事,与赵宋宫闱无关,但从《后录》所记来看,亦可看出当时的政治气氛和蔡京对黄、曾的压力。

登快阁①

痴儿了却公家事②,快阁东西依晚晴。

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③。

朱弦已为佳人绝④,青眼聊因美酒横⑤。

万里归船弄长笛⑥,此心吾与白鸥盟⑦。

【注释】

① 快阁,故址在今江西泰和东。② 痴儿句,《晋书·傅咸传》载杨济与傅咸书:“天下大器,非可稍了,而相观每事欲了。生子痴,了官事,官事未易了也。了事正作痴,复为快耳。”意思是只会了官事的是痴子,非大器。作者借用其语,意在自我解嘲,自认是个无能者。又因末句的“复为快耳”,更与快阁相切。③ 澄江,指赣江。作者七绝《和李才甫先辈快阁五首》之四云:“云横章贡雨翻盆。”章水与贡水合,称赣江。④ 朱弦句,史容注文以为“用钟期伯牙事”。按,嵇康《赠兄秀才入军诗》有“目送归鸿,手挥五弦”及“鸣琴在御,谁与鼓弹?……佳人不存,能不永叹”语,这句似用其意,下句即由嵇康想到阮籍。佳人,指知音者。这样,要理解为“已无知音”亦通。⑤ 青眼句,阮籍见凡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嵇康赍酒挟琴来访,籍大悦,乃对以青眼。两句意谓,知己不存,朱弦遂绝,只好寄情于美酒了。⑥ 长笛,比四孔的羌笛多一孔。晋伏滔《长笛赋》:“近可以写情畅神,穷足以怡志保身。”⑦ 白鸥盟,旧说鸥鹭没有机心,可与结盟为友。见北齐刘昼《刘子·黄帝》。这里表示自己将归隐江湖。

【说明】

作于元丰五年(1082)知吉州泰和时,亦是作者中年时代的代表作。所以吕本中说:“山谷妙年诗已气骨成就。”(《瀛奎律髓》卷一)

南宋的江湖派诗人戴复古有《登快阁黄明府强使和山谷先生留题之韵》,其中两联云:“宇宙无边万山立,云烟不动八窗明。飞来一鹤天相近,过尽千帆江自横。”似亦可看到江西派对江湖派的影响。

纪昀批云:“起句山谷习气。后六句意境殊阔。”

寄黄几复①

我居北海君南海②,寄雁传书谢不能③。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④。

持家但有四壁立⑤,治病不蕲三折肱⑥。

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⑦。

【注释】

① 黄几复,黄介,字几复,南昌人,和作者是熙宁九年(1076)同科出身。元丰八年(1085),知四会县。② 我居句,用《左传》僖公四年“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语。这时作者在德州德平镇。德平在山东,四会在广东。山东、广东均滨海,故以北海、南海称之。③ 寄雁句,古人有雁足传书之说,又说鸿雁南飞只到衡阳为止,四会在衡阳之南,因而雁只好辞谢了。实是说南北相隔,通信不易。④ 桃李两句,上句写旧日游宴之趣,下句写一别十年,各自寄迹江湖。⑤ 持家句,指黄介处境贫寒。《史记·司马相如传》形容司马相如的穷困说:“家居徒四壁立。”意思是四壁之外即空无所有。这句中的“但有四壁立”都是仄声,而“四壁立”又皆入声。

意在求奇,究非常法。⑥ 治病句,《左传》定公十三年:“三折肱,知为良医。”意思是一个人折了三次臂膀,就会成为治疗折肱的良医。后常以喻阅历多、经验丰富的人。此句各家注说不一,似谓不从官场世故中去求升官发财的诀窍,意即不因贫困而苟合世俗,即上句写黄介之贫,下句写他的安贫。陈与义《感怀》有“作吏不妨三折臂”语,即是讽刺官场的世故圆滑。张侃(南宋人)《岁时书事》亦说“年来三折肱,逢人漫称好”。皆可证,或宋人所常用。蕲,通“祈”,求。肱,泛指手臂。⑦ 想得两句,想象黄介垂老远宦,唯有以读书排遣郁寂,只闻对面瘴溪藤树上的猿啼声和他的读书声相应和。瘴溪,旧指岭南有瘴气的溪水,与韩愈《左迁蓝关示侄孙湘》中“好收吾骨瘴江边”的瘴江意同。

【说明】

元丰八年作。起句飘然而来,用典贴切而自然。次句原是说平时通信不易,却化常为奇,从雁这一边说。言下之意,亦即这次好不容易寄来了。三、四两句,意从境出,是意句又是境句。末两句是说黄介老而好学,颇有渺渺予怀之远意。

蚁蝶图

胡蝶双飞得意,偶然毕命网罗。

群蚁争收坠翼,策勋归去南柯①。

【注释】

① 策勋,记功于策书。南柯,唐李公佐作传奇《南柯记》,写淳于棼梦到槐安国,娶了公主,当了南柯太守,极为荣华。后遭国王疑忌,被遣归,他的梦也醒了。原来梦中的槐安国都,就是他庭前槐树下的蚁穴,南柯郡则为槐树南枝另一蚁穴。传奇作者的寓意本以比喻富贵无常,好梦难久。

【说明】

作者常作六言诗,这是著名的一首。一说是咏苏轼、苏辙被黜事。

一双蝴蝶的偶然灾祸,却成为群蚁策勋的福运,谁知到头来还是南柯一梦。据岳珂《桯史》卷十说,黄庭坚此诗最初作于谪居黔州时,后到宜州,图偶为人携至汴京,出售于相国寺,为蔡京(字元长)门客所得,“以示元长,元长大怒,将指为怨望,重其贬,会以讣奏仅免”。岳珂是南宋时人,他所记不知是否可靠,但亦反映了南宋人对蔡京动辄加人以罪的行径十分愤慨。

题伯时画严子陵钓滩①

平生久要刘文叔②,不肯为渠作三公③。

能令汉家重九鼎④,桐江波上一丝风⑤。

【注释】

① 伯时,李公麟,字伯时,号龙眠居士,舒城人,熙宁进士,其白描画称宋画第一。这里说的《严子陵钓滩图》亦是他的名作。严子陵,后汉严光,字子陵,会稽余姚人。少与光武帝刘秀(字文叔)同学,有高名。光武即位,严光变姓名隐遁。光武遣人觅访,欲授为谏议大夫,不就,乃归耕于桐庐县的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滩或严陵钓台。② 久要,《论语·宪问》:“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这里是旧交的意思。③ 渠,他,指光武帝。三公,汉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为三公,这里当是以谏议大夫比拟御史大夫。④ 能令句,任渊注云:“东汉多名节之士,赖以久存,迹其本原,政在子陵钓竿上来耳。”九鼎,古代象征国家政权的传国之宝。⑤ 桐江,钱塘江中游自严州至桐庐一段。一丝风,范仲淹《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所谓“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说明】

元祐三年(1088)在汴京作。这年春天,苏轼知贡举,黄庭坚和李公麟都是他的僚属。

历代对严光的评价并不完全一致,隐逸山林终究是一种消极行为,但严光不以光武故人而自炫,不因天子的征召而受宠若惊,这一点亦有其可取之处。这首诗本兴到为之,但末两句从更高的政治效果上来发挥,虽然夸大了严光的历史作用,却亦有一些新意。

清吴伟业亦有《钓台》诗云:“高皇旧识屠沽辈,何似原陵(指光武帝)有故人。”此则以光武帝有严光那样的故人为幸事。

病起荆江亭即事①

闭门觅句陈无己②,对客挥毫秦少游③。

正字不知温饱未④?西风吹泪古藤州⑤。

【注释】

① 荆江亭,在江陵。即事,就眼前景物感而赋诗,亦叫即兴。② 闭门句,据说陈师道(字无己)每登临得句,即急归卧榻蒙被,呻吟数日,谓之吟榻。③ 对客句,指秦观(字少游)才思灵敏。朱弁《曲洧旧闻》:“少游下笔精悍,心所默识,而口不能传者,能以笔传之。”④ 正字句,陈师道家境很穷,这时又做个正字小官,所以黄庭坚担心他能不能温饱。正字,职务为校雠典籍,属秘书省。⑤ 西风句,元符三年(1100),秦观在放还途中,死于藤州(今广西藤县)。

【说明】

作于建中靖国元年(1101)谪居湖北江陵时。

作者与陈师道、秦观都是苏门人物,这时秦观逝世才一年,陈师道还活着,却很穷困(次年也死了)。洪迈《容斋续笔》卷二说,黄诗是仿杜甫的《存殁绝句》:“郑公粉绘随长夜,曹霸丹青已白头。天下何曾有山水,人间不解重骅骝。”郑虔善画山水,当时已死,曹霸善画马,则尚存。

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二首①

投荒万死鬓毛斑②,生入瞿塘滟滪关③。

未到江南先一笑④,岳阳楼上望君山。

【注释】

① 岳阳楼,湖南岳阳城西门城楼,高三层,下临洞庭湖。唐张说谪岳州时筑,宋时重修。君山,即湘山,在洞庭湖中,亦称洞庭山,相传《楚辞·九歌》中的湘君曾经游过。按,君山实非山,而是一座小岛,故南宋郑震《荆江口望见君山》云:“只是青云浮水上,教人错认作山看。”② 投荒,放逐到荒僻地方。柳宗元《别舍弟宗一》:“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斑,花白。③ 生入,用《后汉书·班超传》“但愿生入玉门关”语。瞿塘,长江三峡之一,在四川奉节县南。滟滪关,即滟滪堆,瞿塘峡口的一块大石,故船只易触礁致祸。④ 江南,黄庭坚的故乡分宁,宋代属江南西路。

满川风雨独凭阑,绾结湘娥十二鬟①。

可惜不当湖水面,银山堆里看青山②。

【注释】

① 绾(wǎn)结,盘结。湘娥,即第一首中的湘君,旧说也有以为是虞舜的妃子。十二鬟,任渊注云:“按君山状如十二螺髻。”② 可惜两句,因为只是凭栏眺望,不能身当湖面,在湖水波涛中看青山。当,临。银山,指湖中波涛。刘禹锡《望洞庭》:“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雍陶《望君山》:“应是水仙梳洗罢,一螺青黛镜中心。”黄诗这两句当用刘、雍二诗意。

【说明】

作者曾被贬为涪州别驾,安置在黔州(皆今四川境)。后蒙赦,于崇宁元年(1102)经过岳阳,准备回到家乡。当时作者已是垂暮之年,在经受了政治上的风波之后,又能安然渡过瞿塘峡那样艰险水道而来到岳阳,眺望君山。这和李白获赦后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轻快心情,可谓异代同感。

这一次,他只是从岳阳楼而望洞庭湖。不久,他又遭谪贬,流放到宜州。崇宁三年二月,他终于正式渡过洞庭湖,写下《过洞庭青草湖》的五古,却不知道诗人当时是否还有从银山堆里看青山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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