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欢
文/坏蓝眼睛
1
丛容是在轮船行驶到烟台时候,和彤彤走散的。
好像就是一转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了彤彤的身影。前一秒她还在身边。
在经过了一番周密的搜罗之后,从容不得不确定,彤彤失踪了。这一个消息就像是从海水里突然泛上来的一朵猛浪一般,一下子将从容淹没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从容两手空空地站在摇晃的船舱里,直到双腿麻木地提醒着他的意识,他才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丛容不得不怀疑彤彤有阴谋。他似乎是那样地了解彤彤,又似乎从来都不了解她。他可以想象得出她可以做的任何事情,却也想象不出她究竟会怎么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彤彤究竟要做什么。
他走到船舱外面,扶着栏杆,看着层层卷起的波浪,突然发现自己无比沮丧。那种完全丧失主张的沮丧。
和彤彤在一起, 算起来,有快五年了吧。
彼时他们都很年轻,囊中清贫,却是爱天爱地爱到癫疯,于是不顾一切,租了一间十平方米的小房间,安居在了她喜欢的城市里。 那间房子不朝阳,一刮风就是阴森森地冷,墙上总是有发霉的斑点,夏天,他们不得不拿着手边一切可以用的东西拼命摇扇,冬天,他们就冻得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身上裹一条薄薄的棉被,靠着彼此呼吸取暖嘘寒……
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什么都无法将他们打垮。每天他们俩都缱绻在一起,说不完的甜蜜,许不完的承诺,像暗夜里怒放的烟火,一朵一朵微弱地绽开在那块拮据得可怜的空间里。
以为有爱可以打败一切。是所有的年轻时光里都曾经有过的痴狂吧。可是,青春是那么短暂的事情呢……
从容感觉到自己,一下子老了。
2
估计到大连的时间,是凌晨四点,这样的时节,四点还是漆黑的一片。那个陌生的城市,他该去向哪里?
丛容明白彤彤必然在这船舱的某一节,他太了解她了,任性,绝决,深情。永远像个没有发育完全中的孩子,他永远恨不起她来,尽管她为他带来的一次一次的伤害,不仅是心力交瘁那么多。
从大概三个月之前,彤彤便吵闹着要去大连,丛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去大连?那么遥远,又毫无牵连的一个城市,他没有响应她的建议,这便成为一条致命的导火索。彤彤要的事情,不管是对是错,她总是竭尽全力地去做到的。
那天彤彤出乎意料地冷静,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当他达不到她的意愿的时候,她通常会愤怒,发作,颠狂,甚至口不择言,但是在她第四次提出去大连的而被丛容否定的时候,她什么话都没有说,阴沉着脸,点了一支烟,穿着宽大睡衣,坐在阳台上看外面的天空,半晌没有讲一个字,只听到分钟秒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丛容突然有点心惊的感觉,他们搬迁过很多次,从最开始十几平方米的小屋,到后来的令他们欣喜若狂的两居室,到现在的宽敞明亮的有落地玻璃窗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五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他一直在成长,打拼,坚忍,心中有目标,动力也就明确起来。当他看到彤彤满心欢喜地跟着他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捱穷的时候,他就发誓一定要令她过上幸福的生活。生活里有爱情,有甜美,有浪漫,因为他坚信患难时候爱他的女人,是他有义务令她一生幸福的女人。当然,彤彤是这种女人,所以他可以接受她任何的瑕疵,比如说他可以接受她永远遵守不了的时间观念,比如说他可以接受她永远丢三落四的散漫,比如说他可以接受她有时侯蛮不讲理的刁钻……他不需要一个平面的模范女人,正是因为她的这些小小缺点,构成了一个生动的女人,这个女人对他没有任何经济上面的要求,没有任何物质上面的贪婪,她那么纯粹地爱他,他还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呢?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越来越艰难。
有一种原形毕露的凶险。
一句话,也可以引发起无休止的争斗,彤彤越来越敏感,任意妄为,像操了一把满是刺的刀,将他的全身辟蹭地满是伤害,他有时侯痛苦地想,她是不是已经不爱他了?但是每当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他便会立刻给予否定,他怎么可以怀疑她的爱情?
他们很多的时间,已经没有了语言,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一个星期讲的话,不如热恋时一天的多。
三个月前,彤彤突然说,丛容,我们去大连吧。
从容手里还拿着一张当天的晚报,头没有抬地说,为什么。
不为什么。彤彤突然脸上闪烁起了奇怪的光芒,她坐到他的对面,敲了敲报纸,说,真的,我们去大连吧。你请一个星期的假,我们马上起程。我还没有坐过轮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