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雅琴呵呵一笑:“三娘是逗你呢,你一个林府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喜欢上一个矮奴,若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你爹还不得把你赶出林家!”
立时,一块阴云挂上了林彩云的脸颊,她急忙换个话题:“三娘,你不知道,子文真的很有才!”
苗雅琴叹口气:“听你这么亲热,就算同情,就算有才,又有何用,他是能被公主看上,还是能被皇上召进宫,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低贱的矮奴!”
林彩云不悦,争辩说:“他不应该是一个矮奴,他是被爹爹人为造的一个矮人。”
苗雅琴坐在床上:“傻孩子,矮人也好,矮奴也罢,反正他的命运都很糟。”
“这都是爹爹的错!”林彩云生气地扭过身去。
苗雅琴劝道:“你不能这样说你爹爹,你爹爹也是为了林家好,要让林家有个好未来。”
“可他也不能这样害子文!”林彩云倔强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苗雅琴从床上下来:“傻孩子,我也是出身寒门,我怎么会没有半点良心呢,可是,要怪,只能怪这个世道,怪子文的叔叔,若不是子文的叔叔使坏,子文也不会成为今天的矮奴,当然,即使子文命里波折,若非你爹爹把他买回,他也不至如此悲惨。”苗雅琴很感慨,但也很无奈。
“还是呀!”林彩云仍旧生爹爹的气,“若非爹爹把子文买回,强行装入陶罐,子文的命即使再苦,哪会沦为今天的凄惨!”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你一个女孩子,又能怎样?人的命是天注定的。”苗雅琴同情之余,只能无奈地应付林彩云。
“唉!”林彩云叹口气,一时无语。
“你想救他?”苗雅琴试探地问。
“我……”林彩云凝视着三娘不怀好意且又探测的眼神,犹豫道,“我……我是想我们全家应该对他好一些。”
苗雅琴狡猾地一笑:“那是当然,你爹还要用他换官呢,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不是断了你爹的仕途。”
“我爹就只想着当官!”林彩云异常气愤,“当官有什么好,还不是和那些恶官一样,欺负老百姓!”
苗雅琴说:“你爹有为民造福的抱负,我们全家应该支持他。”
“你们什么都听他的!”林彩云一脸抱怨。
苗雅琴说:“傻孩子,你应该体谅我们的难处,你又不是不知,整个林家,唯你爹决断一切,我们又能若何。”苗雅琴进退有余,可真会说。
林彩云无奈。咬了咬红唇,一脸气愤,挑帘而去。
而此刻,正值初夏,山花烂漫,每个人都遐想着自己有个美好的未来。
然而,就在林镇南做着道州刺史官位之梦的同时,道州却来了一位新刺史,此人原名马百岁,曾是陕南的一个小县令,由于他走的是朝廷奸官户部尚书裴延龄的门子,并拜裴延龄为干爹,所以,裴延龄在德宗皇上面前力荐,最终让其出任道州刺史。
当初,德宗再次闻听此人名叫马百岁,立刻龙颜不悦,越琢磨越觉得此人有抢他万岁之嫌,于是,于朝堂之上怒骂道:“好一个狗奴才!狗胆不小,竟敢自称百岁,是否还想当万岁?”德宗一拍御案,喝道:“裴爱卿,朕一向对你不薄,可你今天竟敢举荐此等欺君之人,你可知罪!”
身旁内侍,甚是机灵,见龙颜不悦,急忙跪倒:“万岁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德宗闻言,恼道:“休得多言!滚到一边!”
内侍吓得周身一颤,心下吃惊不浅,心想,裴延龄这回要倒大霉了。原来,这内侍,虽是德宗皇上的贴身太监,其实,却是奸臣裴延龄花了银两一直安插在皇上身边,对他忠诚而又不忠诚的耳目。此也是奸人心虚,怕有人在皇上面前密奏其恶,难于应付,便绞尽脑汁,使出如此手段。
“臣,罪该万死!”
裴延龄冷汗直淋,扑通一声跪倒,急忙连呼:“万岁开恩!万岁开恩!”
朝堂内,一片议论。裴延龄斜眼环视,发现众朝臣都在伸长脖子等着看他笑话。他暗骂一声:“一群猪狗,等着瞧!”不过,他也暗暗思忖,难道自己这次真的荐错了人?
“万岁,臣有本启奏。”话音中,监察御史权德舆手捧笏板出班,奏道:“万岁,裴延龄一向独断专权,今又公然举荐一个欺君之人,这是他在向龙颜示威,理应严处!”
谏议大夫阳城也随即出班奏道:“皇上,权御史所言极是,恳请万岁严惩裴延龄!”
裴延龄跪在地上,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阳城和权德舆生吞活剥。但在天子脚下,他也未敢造次,只好忍着万丈怒火,等待来日之机。忽然,他灵机一动,向前爬着说:“皇上,容臣把话说完,正因为马县令自知犯了大忌,所以才恳请下官在万岁面前举荐时,求万岁赐一猪狗之名。”
一句“猪狗之名”,博得德宗龙颜大悦,他稍一沉吟:“既如此,念他有心悔过,就赐他马无寿吧,即刻出任道州刺史。”
裴延龄化险为夷,急忙替马无寿叩头谢恩。
太监看火候适宜,轻摇拂尘:“退朝!”
众朝臣纷纷摇着头,走出金銮殿。走下七十二磴台阶时,裴延龄把一束恶狠狠的目光投向谏议大夫阳城和监察御史权德舆,那意思是说:“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回到府内,裴延龄向马无寿说了今日朝堂之事,并叮嘱他,到了道州,一定要留意当地矮奴的“出产”情况,若发现极为灵秀之矮奴,速派人来报。只要有灵奴敬献皇上把玩,又何愁龙颜不悦,升官无门,发财无路?
马无寿点头会意:“干爹请放宽心,奴才一定谨遵干爹嘱托,力寻灵奴进京。”
裴延龄拍了拍马无寿的肩,一阵奸笑:“吾儿只管去做,天塌了自有干爹来顶。”
隔日,马无寿修整了一下脸上的一撮毛,然后回陕南县衙与新任县令交接一番,便速带着家眷家丁,一路做着荣华富贵梦,浩浩荡荡,直奔道州。
不多日,马无寿来到道州。可是,他刚一上任,还尚未对道州作出详细了解,便急匆匆下令各乡各村,要广设“矮奴馆”,并派道州司马安顺督办,凡有胆敢顶撞不办之乡村,一律加重其当地的徭役和赋税。
另外,为了巩固自己的恶行得以顺利进行,马无寿还别出心裁,想到了以当地蛇治本地蛇这个千古妙法。于是,他在当地广为收买和拉拢一些地皮流氓、恶棍,加入他的所谓的“马家护卫队”。这样一来,道州的天骤然变了,百姓们纷纷摇头感叹,以前是三天来一场阴雨,现在怕是要天天阴雨了。可见马无寿的用人和施政是多么令人恐惧和阴郁,甚或内心里还有一份剧烈的颤抖!
考虑到寻访灵奴的重要性,也事关自己的前程,马无寿悄然派他的家丁大牛和二驴,扮作走街货郎,四处查访,一经发现,立刻来报!同时,他又吩咐自己的管家活阎王和道州长史方达,即刻开始安排一年一度的乡试。他很清楚,为朝廷选拔人才也是头等大事,若不尽力,不但自己的道州刺史的位子难保,只怕还会连累干爹受皇上责难。
这个活阎王,是马无寿的同乡,南来北往,东杀西掠,已跟随马无寿多年,是个满脑子坏主意,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此番跟随马无寿来道州,他曾暗中得意,他要好好利用道州这块宝地,再多捞些好处,回家向他的那些吃不上饭的兄弟姐妹炫耀。
接下来,他和长史方达一刻也没停歇,拿着刺史大人的手令,匆匆召集人马,下乡去安排乡试。由于此次乡试的人数恐怕很多,马无寿特别交代,乡试在贡院分七天七场进行,如有遗漏,不再续考。
几日后,道州辖内的各里正均上街鸣锣吆喝:
“各位乡亲,竖起耳朵听清了,刺史大人有令,从即日起,各家各户,凡有读书者,要早做准备,很快,就要乡试了!此次乡试,凡高中前三名者,均由刺史大人举荐朝廷,由皇上亲自殿试,高中状元者,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享一世荣华富贵!”
咣咣咣……
一阵阵铜锣声响彻在道州各地的大街小巷。
这一阵阵的铜锣声和吆喝声,龙潭乡的林镇南也听到了,他从书房的竹椅上陡然站起:“何不让矮奴也参加乡试,若矮奴中得前三名,不等刺史大人往上举荐,我先抢先一步将矮奴献于朝廷权贵或大臣,那时,鄙人定会顺利换得州官。”转即,他又担心:“俗语,树大招风,倘若矮奴果真中得此次乡试前三名,那万一有人来抢怎么办?可别忘了,这样的灵奴,是举世无双,无价之宝!”他拍拍脑门,“若真出现这种状况,那可真是他的灭顶之灾,还真不好应付!”
厅堂内,林镇南来回踱步,深度思忖。正自犹豫间,大夫人迈步走了进来,她一眼瞅见林镇南愁眉不展,便急切地问:“老爷,今天天气尚好,你因何不悦?”
林镇南叹口气:“夫人,我正愁假若我让矮奴乡试高中,会有人来抢呢!”说完,他紧跟着问,“夫人,你脑袋灵光,如此之事,你说我该怎么决断?”
大夫人听罢,不慌不忙,笑道:“老爷,此事并无奇难,更无所惧,我家壮丁何止数百,还怕他哪个敢来抢,再者,多些防范也就是了。”大夫人有些心花怒放,“照老爷如此一说,若矮奴果真乡试高中,那老爷便能以奴换官,顺利坐上道州刺史。天呀!有了权势,我们林家的金山银山又要高了!”大夫人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花花的美梦,她继续高兴道,“这真要感谢那个矮奴唐子文了!”
听大夫人如此欢欣地一说,林镇南顿时愁云尽散,快步来到后宅,吩咐丫环许晚晴:“你去告诉矮奴,要他火速温习所读之书,准备乡试!”
“是,老爷。”许晚晴未敢多问,答应一声,去了。
下午,林彩云听许晚晴说爹爹要让矮奴参加乡试,内心里,非常高兴,急忙跑来前厅,磨着爹爹和母亲说:“爹,妈,我也要参加乡试!”
林镇南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好女儿,爹爹深知你才学不俗,可我们大唐好像从不让女子参加科举,你还是再苦等几百年,在菩萨那里考个女状元吧。”林镇南慈善地笑着,眼神里瞅着颇有高深才学的女儿,益发喜爱。
“爹爹可真会说笑。”林彩云摇晃着爹爹的胳膊,“可我就是想去试一下自己的才学。”林彩云坚持道。
林镇南摇摇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我也没法,要怪,只能怪你娘没把你生成个男孩。”
一句话刺痛了董婉心,也提醒了董婉心。她建议说:“老爷,何不让彩云女扮男装参加乡试?”
林镇南把眼一瞪:“胡闹!进考场前,人家是要搜身的,看有无夹带。若此刻被人看出彩云是个女儿身,不但彩云会被人责怪,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董婉心不以为然:“老爷,你话虽有理,但也重了。其实,这有何难,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只要随手打发几两银子,还愁那些门官不让彩云进?”
林镇南转了几下眼珠,认为八夫人言之在理。于是,眉头一皱,略显担忧道:“那女儿若果真考中头名怎么办?”
董婉心快速道:“那就继续让女儿女扮男装,争取考个状元,当个大官!”董婉心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很是向往。她抖动着手里的花绢,仿佛女儿就要平步青云,让她风光八面。
林镇南一脸谨慎,劝道:“夫人,你别忘了,倘若女儿果真高中,那她一旦被查实身份,是要掉脑袋的!”
董婉心笑了,洒脱道:“女儿仅是想试一下才学,不一定高中,你就让她试一次吧。若果真中得头名,为了她的生死,我们也不会去惹那个祸。”董婉心进退有余,考虑周全。
这时,林彩云看父母又在大白天做官梦,心里很不舒服,红颜愠怒道:“爹爹,母亲,你们莫再争执,也莫抱什么大的希望,我参加乡试,一,绝非要求什么功名,二,更非要出什么江浪风头。”她微微一笑,“我参加乡试,只是想和子文比试一下才学,或者说,是为了照顾他。”
客厅里,忽地掠过一阵伤感的风。
立时,林镇南和董婉心双双无语。彼此对视,暗暗想到,在女儿的心里,矮奴唐子文,已如那南山青松,永久地扎根。猛地,林镇南端起一杯盖碗茶,狂饮几口。然后,摔门而去。
客厅内,董婉心开始轻声埋怨女儿,怪她太任性,不听话。但同时,权衡利弊,她的心头也涌起一层深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