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贵年很自豪:“侄啊,你可别小看了咱这潍县风筝,传说当年的乾隆爷还来放过呢,说起这潍县年画,那就更不用说了,自明朝以来,已有好几位皇帝赐过匾,其中有两块,上写:天下第一年画,天下第一风筝。”
谭在春很惊奇,听叔叔这么一说,没想到自己的家乡的文化底蕴是如此的深厚!他由衷感叹:“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文化财富,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回来和叔叔一起好好发扬光大!”
谭贵年笑道:“侄啊,要是你将来真的不做官了,就回来咱爷俩印年画、扎风筝。”
一家人哈哈大笑。谭在春笑道:“这还真说不一定。”
入夜,谭在春没有再去江雪华的房间,他怕在临走之前惹恼了冷月娥,她会闹个没完。灯光下,他用手抚摸着冷月娥温柔的身体,尽量说一些她爱听的话……一会儿,两人热血上涌,身体融合在了一块……冷月娥很满足,很享受,很舒服……渐渐地,高潮中,她快乐地说:“在春,原谅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闹,既然你留下了兰香三姐妹,那你什么时候想和她们睡,你就什么时候和她们睡吧。反正,你们男人一辈子不可能只和一个女人睡。”
谭在春有些惊讶,不知道冷月娥话里隐藏了什么鬼点子。
第二天,在叔叔的引导下,几个人开始参观位于谭家西南角的风筝作坊和年画作坊。走进宽敞的房间,十几个雇工正在忙碌,有的在印年画,有的在扎风筝……望着一张张栩栩如生的年画,冷月娥一个劲儿赞美,直夸真是绝了,没想到一块薄薄的木板,竟印出这么精美的年画。
谭贵年不停地插话,不停地指点:“这是天官赐福,这是送子观音,这是春光明媚……”
冷月娥指着这三幅画:“叔,这三幅可不可以送我作个纪念?”
谭贵年大方地说:“看你说哪里去了侄媳妇,这是咱家的,你想拿多少都行。”
灵秀说:“小姐,你是不是看上了这画上的这个大胖娃娃?”
冷月娥脸一红,回手推了一下灵秀:“我就是看上了这个大胖娃娃,哪个女人不想有个孩子啊?”她把目光投向江雪华,“你说呢,老二?”
“我……”江雪华一脸害羞,“我还没想过这个。”
冷月娥批评说:“这可不行,你这是对丈夫不忠。”
江雪华有些不悦:“大姐,看你说的,不就是一幅画嘛,还把你引成哲学家了?”
灵秀配合小姐:“二太太,你这样说可不对,不想给自己的男人生孩子的女人,肯定是对自己的丈夫不忠!”
“你!”江雪华怒视着灵秀,气得说不出话。
一会儿,既然年画和风筝都看过了,几个人事不宜迟,马上要走。
谭贵年知道再挽留也不行,就吩咐管家备好车,他则骑着马,一口气把侄儿一行送到了黄河口,并给他们租了竹排。向对岸望去,过了黄河,再一路向北即可。
船夫是个老大爷,拉排的是两个青壮年。谭在春审视着长长的竹排,问老大爷:“竹排这么窄,我们这么多人能行吗?”老大爷说:“没问题,我干这一行多年了。”谭在春点点头,望着一片荒凉:“你们这儿的生活很艰难吧?”
老人感叹一声:“是啊,这苦就甭提了,你看看,这盐碱地,根本就不长庄稼。”
谭在春好奇:“那你们平时吃什么?”
老船夫一笑:“老天爷不会饿死穷人,虽然我们这儿不长庄稼,可我们这儿一年三季不缺这个,我们就靠这个活着。”说着,老人弯腰采了一把黄荠菜递给谭在春,让他尝尝。
谭在春吃了一口:“这个能吃吗?当地政府就没发放过救灾粮?”
老人抹了把眼泪:“这年月,粮食都被抢去打仗了,谁还管百姓死活。”
谭在春皱了下眉,叹口气:“那你们也太苦了!”
老人说:“看你这个军官一身正派,我想,你一定很同情我们穷人,我告诉你,我们这儿的人,除了吃野菜,还要靠四处乞讨,也就是当叫花子。你去村里瞅瞅,没几家冒烟的。”
谭在春非常难过:“当叫花子能吃饱饭吗?”他感慨道,“有机会我也去试试。”
老人说:“天下穷人是一家,到哪儿也是穷人可怜穷人,人家帮一勺,你也就勉强活下去了。”老人开始往竹排上引领他们,两个青壮年已拖着纤绳趟着水过了黄河。
几个人坐上竹排,等着老人撑。
老人说:“先让对岸的老大老二歇一会儿,我这里先给你们讲个小故事。”
几个女人很感兴趣,个个注视着老船夫,准备仔细听。
老人沉默了下,开口说:“前年,我们村里来了个给三凤提亲的,是东边一个县份好的,他们那儿产大地瓜,饿不着,人家一开口就说了,只要三凤肯嫁过去,三包大瓜干立马给送过来。三凤娘真是饿混了头,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求人家说,有没有打算用瓜干换她这个寡妇的。不久,那提亲的来了,还带了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他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放了三包瓜干。三凤娘一见,乐了,也不管三凤愿不愿意,瞅着这三包瓜干,硬是逼16岁的女儿三凤嫁给了这个老光棍。可没过多久,三包瓜干吃完了,三凤娘没辙,就去走闺女家,可三凤娘图人家那儿大瓜干不缺,就干脆也住在了那儿,后来听人说,她为了能长期住在那儿吃上大瓜干,就干脆和那老光棍也就是她闺女女婿好上了,唉,你说这三凤娘是不是把大脑给饿坏了。为这事,全村的人没少骂她,都说,这鬼年头,三包瓜干换娘俩。唉,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也不能全怪三凤娘,这都是这个可恶的世道逼的。”
故事很悲伤,很无奈。几个人听完,心意沉沉。
对岸,两个青年在冲这边招手。老船夫说:“他们歇过来了,你们坐稳了,咱这就走。”说着,老船夫开始用竹篙撑动船排。大家背对背坐在排上,谁也不敢乱动。船排向前行进,不时有浪涛打过来。老船夫说:“你们大家都别乱动,只要你们坐稳了,船排就不会被打翻。”
对岸,两个青年在吃力地拉着纤绳,口里,还一声声地喊着黄河号子。
谭在春与江雪华背对背坐着。河水奔流,两个人都有些眼晕。谭在春说:“没想到我这国民政府的特派员,竟要坐着这小伐子去任职。”江雪华笑道:“这样更有历史价值。”
突然,一个巨浪冲船排打来,兰香大叫一声,背往后一靠,不想把冷月娥挤下了河。冷月娥大喊救命,在河里拼命挣扎,河水奔流,眼看就要把她冲走。
情况万分危险。谭在春听到冷月娥的呼救,猛地起身,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黄河,他嘴里喊着:“月娥我来了,月娥我来了……”,快速向前游去,当一个巨浪正要卷走冷月娥,他拼尽力气扑上去,一把抓住了危在一瞬的冷月娥的胳膊……
也就在同时,兰香三姐妹也跳进了黄河,她们曾在苏州河里训练过,所以三人一齐游过去,急忙将冷月娥围住,免得她被黄河水冲走。老船夫毕竟是经常遇到这种事,他突然冲谭在春说:“嗨!那位军官,接着,给那姑娘拴上。”说着,他抛给谭在春一根绳子。
在这黄河遇险,这还真是个好办法。谭在春接过老船夫扔下来的绳子,快速拴在了冷月娥的腰上,然后,他冲排上吆喝一声:“拉!”船上,江雪华和灵秀用力拉,河里,兰香三姐妹用力往前推,最后,老天保佑,冷月娥总算被安全救回排上。可大家的衣服,却挂满了黄泥,没办法,只好到对岸再说了。
有惊无险,灵秀开玩笑说:“小姐,你这回可真成了个落汤鸡了。”
冷月娥骂道:“死丫头!我还是个裸体鸡呢,看我上岸后不收拾你!”灵秀吓得一吐舌头:“坏了,小姐要扒我皮了。”
果然,上岸后,冷月娥把灵秀喊到一边,命灵秀脱下衣服,给她换上。灵秀哭着哀求:“小姐,你还真要扒我皮呀?”
冷月娥忍着笑:“我不是要扒你的皮,我是要扒你的衣服,你不是说我是个落汤鸡吗?”
灵秀撅着嘴:“那你怎么不去扒谭少爷的?”
冷月娥敦促说:“少废话,没看见在春下河救我啊?他的衣服也湿了。”
灵秀一笑:“我知道,小姐,我是故意逗你呢,我怎么会没看见你们夫妻情深!”
冷月娥笑得前仰后合,挂满黄泥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和欣慰,她回头看看在春,表扬灵秀说:“你这话真让我兴奋,是啊,我们夫妻情深呢!”
瞅着一身泥,谭在春有些犯难。
老船夫建议说:“前面不远有个村子,到了那儿你们可以去洗一洗,然后再走。
江雪华检查了一下箱子,好在,里面的公文和银票都安然无恙。
冷月娥说:“既然要走一段才能洗,那干脆就在这河边洗了,晾干了再走。”
江雪华说:“掉进黄河洗不清,是非要用净水洗不可的。”
老船夫笑了,夸奖江雪华:“这姑娘好悟性,确实是这样,看来,你读过不少书。”
“有什么了不起,她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冷月娥把头一扭,一派不服。
江雪华说:“大爷,你猜对了,我是南京金陵女子大学毕业的。”
老船夫若有所思,点点头:“哦,那学校很好,我听要饭的老王说,南京的那些大官儿都愿意去那儿找美女。”
江雪华一笑:“大爷,您别听人瞎说,不是这样的。”
老船夫呵呵笑了:“俺还听人说,原来的那个江南督办袁镇辉还去那儿选了个叫林玉凤的美女做小老婆呢,听说,那姑娘还是上海滩的一个名门小姐。”
江雪华很尴尬,没敢再回话。一旁,兰香在拧自己衣服上的水。
冷月娥对谭在春说:“听到没?就连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也知道你那位大美女此刻正躺在袁镇辉的怀里呢,你就死了这重温旧梦的想法吧,好好爱我,我才是你的正宗夫人!”冷月娥很得意,随口唱道,“梦里花,梦里花,我是你的梦里花,朝朝暮暮开在你的天涯……”很明显,她这是在故意气谭在春。随后,她又走过去埋怨江雪华,“老二,走的时候你也不提醒我,要是咱多带两件衣服就好了,你看,在春也真是的,还说揣着银子到哪儿也不用犯愁,可现在倒好,空有银子,啥也买不到。”
江雪华安慰说:“不就是几件衣服嘛,会有办法的,到了前面村子,花高价给你买几件。”
此刻,谭在春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老船夫的几句话,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转身,他从箱子里拿出10块大洋给了这个老船夫。老船夫接过大洋,沧桑的脸上充满感激,嘴里,不停地夸谭在春是他今生遇见的最好的军官。
到了前面村子,谭在春找了户人家,花高价给冷月娥和兰香她们各买了几件衣服,然后,他扔给她们:“你们先凑合着穿吧,等到了天津,我们再买好的。”
就这样,大家雇了一辆马车,一刻不歇地直奔沧州,然后,坐上火车,到了天津。
天津虽然繁华,可谭在春无心欣赏。他去把大额的银票换成小额的银票,然后,又给冷月娥和兰香她们每人买了几件衣服。然后,几个人坐上火车,到了北京。接下来,他们又匆匆雇了辆小汽车,一路出北京,直奔位于蓟县与遵化交界的马伸桥。此刻,孙殿英的部队就在这里。
傍晚,当孙殿英听说从南京来的特派员到了,他立刻跑出来迎接,可当他一眼看到面前的这个特派员一身的狼狈,他笑了。但当他看了谭在春拿出来的总司令手谕,他的头皮直发麻,这是千真万确的特派员。随后,他急命身旁的一名士兵赶快去给特派员和几位夫人安排休息的房间。
这个士兵喊了声“是”,刚要走,谭在春突然发现,这个士兵好眼熟,随即,他认出来了,这不是他的拜把子兄弟张子厚吗?与此同时,张子厚也认出了他。谭在春刚想喊“兄弟,你怎么会在这儿?”但他马上又止住了,他冲张子厚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当着孙殿英的面和他相认。张子厚心领神会,快步跑出去为特派员安排房间去了。
饭后,张子厚趁孙殿英没注意,悄悄溜进了谭在春的房间,兄弟二人紧紧拥抱。谭在春激动地问:“兄弟,你怎么会在孙殿英这儿?”
张子厚长叹一声:“一言难尽。自从我们在苏州分手,我就离开了常遇金的部队来到了天津,本来,我是想在天津做点小买卖,可谁曾想,刚来没几天,身上的几个大洋就被人抢了,你说,咱本来是抢人家的主,这回倒好,反被人抢了。”
“那后来呢?”谭在春很关心。
“后来,”张子厚继续说,“也许我天生就是个匪命,我听说大土匪孙殿英就在这边,我就打听着来了,没想到孙殿英一听我的匪史,他乐了,他说他就需要我这样的,还当即让我当了他的士卫兵。”
谭在春想了下:“这样更好,有你在他身边,这样对我的计划更有利,最起码,有你及时通风报信。”
张子厚揣测了下,问:“大哥,你这次要做个大买卖?”
谭在春坚定地说:“是,我要夜盗东陵!”
张子厚一阵兴奋:“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买卖,我坚决支持!”
谭在春叮嘱说:“子厚,咱俩的关系你最好谁也不要说,平时,在外面,你我就当从不相识。这样,对我们策划盗陵有利。”
张子厚保证说:“是,大哥,你放心,我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提及你我的关系。”张子厚一笑,“大哥,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竟娶了这么多老婆,送我一个吧?兄弟还打光棍呢。”
谭在春一笑:“别瞎说,以后你会找到一个疼你的好老婆的。”
冷月娥走了进来,她在张子厚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子厚,没想到你到哪儿都是一副贼样,你看你这副德行,哪个姑娘肯嫁你?”
张子厚摇头晃脑:“那就烦劳嫂子给我介绍一个咯?”
谭在春制止:“好了,别贫了,说正事。”
张子厚正了正歪戴的军帽:“哦,对了,我听孙老殿说,特派员要来发军饷,发完饷后要留在部队任两个师的师长,有这事?”
谭在春说:“是,是这样的。”他想起了什么,“我问你,现在哪几个师正在因为军饷的事闹哗变?”
张子厚想了想:“是五六两个师。”
“那好,那我就先从这两个师入手。”谭在春狡黠地一笑,脸上露出一丝神秘。
张子厚摇摇头:“可这两个师除了有几挺破机枪,别的啥也没有。”
谭在春城府很深:“没关系,我只是想利用这两个师挑起矛盾,然后,再建议孙殿英答应跟着我们的计划走,我要让他感觉到,不盗东陵,这两个师就造反,就跟他孙殿英干到底!”
“妙!”张子厚眨着一双小眼,“那你打算任哪两个师的师长?”
谭在春说:“在南京时,我就得知,孙殿英的八个师中,只有第一师和第八师装备精良,所以,我建议上峰任命我为这两个师的师长。”
“那太好了!”张子厚异常高兴,“这回,咱哥俩也干一笔大买卖!岂止盗东陵,有了钱,咱也拉人马,打天下!”
冷月娥捶了张子厚一拳,“看把你个小土匪美的,又不是你要坐皇帝,是我们家在春。”张子厚逃开,故意气冷月娥,“要是我大哥真的坐了皇帝,你也未必是皇后。”冷月娥立时极为不高兴,追着张子厚一通打。房间里,兰香她们看了,都忍不住在笑。
次日中午,孙殿英在军部正式设宴为谭在春接风洗尘。但在谭在春的心里,他拿不准这酒宴之间,会不会生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