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帝统治晚期举措失当之处更多。如不顾天下灾荒频仍,催科捐税,加派三饷日甚一日,把全国人民推入苦难深渊;为加强防边和镇压各地起义,督饬巡抚、总兵奋力剿讨,也不顾条件如何,敌我形势是否许可,凡边将失事败阵者,非系即杀,从不与廷臣商讨。因此很多镇将遭敌围袭,只能战死疆场,以报效朝廷,致使名将越来越少。尤甚者,偏信中官,总以中官镇抚、监督各要害,以致边将镇卒难以独立运作,手脚被缚。如崇祯十七年(1644)正月,明朝覆亡在即,清兵与李自成起义军都逼近京师,崇祯帝仍“遣内臣高起潜、杜勋等十人监视诸边及近畿要害”。关键时刻京城守备至关重要,崇祯帝竟令“太监王承恩督察城守”。然而太监并不完全忠心于崇祯帝,如李自成兵至宣府时,“太监杜勋降”。当李自成兵临居庸关时,崇祯帝又遣他认为可靠的唐通“偕内臣杜之秩守居庸关”。不料,起义军一到,“唐通、杜之秩降于自成”。李自成入居庸关。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一向宠信的贴身太监王承恩,应在京城守卫战中大显身手。不料,李自成军刚到,未及交手,“京师京营兵溃”。这时,只能把崇祯帝逼上煤山与王承恩同死。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京城面临危急时,左都御史李邦华、右庶子李明睿“请南迁,及太子抚军江南”,皆不准。当李自成起义军兵临居庸关时,李建泰亦请南迁,崇祯帝却“召廷臣于平台,示建泰疏曰:‘国君死社稷,朕将焉往?’李邦华等复请太子抚军南京,不听”。既无充足准备,又根本不具备必胜条件,不思采取灵活变通之计,死守京城。自己不思转机,又不肯放权于皇太子,那么京城的文武重臣、皇亲国眷就只能随这个糊涂皇帝一起殉葬了。在国家危亡,迫在眉睫之时,崇祯帝的措置之误,更是难以令人理解到崇祯帝缢死煤山前,在御书衣襟中还说:“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崇祯帝自信自用如此,至死不觉己非,将一切罪过都推给诸臣,其刚愎自用则可想而知!但,他毕竟不能算是个荒淫暴君。史论说:崇祯帝“端居深念,旰食宵衣,不迩声色,不殖货利,而驯致败亡,儿与暴君昏主同失而均贬”,其主要原因是“化导鲜术,贪浊之风成于下,股肱乏材,孤立之形见于上”。倒还颇有些功过分明的两点论味道。比起崇祯帝的怨天尤人来要高明得多;《明史》的评论说:“崇祯帝虽每临朝浩叹慨然,思得非常之材。”但十分可惜的是他“用匪其人,益以债事。乃复信任宦官,布列要地,举措失当,制置乖方”。这样的评论似乎更近乎公允。因此讲述崇祯帝,宜应区别前后两期,前期诛灭权阉,不近声色,不殖货利,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大有中兴气象,因此“天下翕然称是”。但到了后期,刚愎自信,不纳忠言,用匪其人,以至于达到“举措失当,制置乖方”的程度,最后落得个国破身死、求告无门的悲剧下场,也就不足为怪了。
注释
①②③④⑤《明通鉴》卷八,熹宗天启七年。
⑥⑦⑧⑨⑩《明史纪事本末》卷七二《崇祯治乱》。
《明史》卷三八《奸臣传》。
《明史纪事本末》卷七二《崇祯治乱》。
《明通鉴》卷八二,庄烈帝崇祯八年。
(明史》卷二六○《袁崇焕传》。
《明史》卷二五五《刘宗周传》。
《明史纪事本末》卷七二《崇祯治乱》。
《明史》卷二四《庄烈帝记》。
《明史纪事本末》卷七二《崇祯治乱》。
《明史》卷二四《庄烈帝记》。
第19站晚明民变
明朝后期,在统治集团内部争斗愈演愈烈的同时,社会矛盾也愈发激化,明朝统治更加腐败。
土地兼并在明朝中后期已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皇室宗族凭借特权疯狂掠夺土地,以“皇庄”为名的占田不断扩大。万历年间,神宗朱翊钧的皇庄占田竟达214万亩。其子福王朱常洵封藩河南,一次便得赐田200万亩,由于河南土地不足,又“并取山东、湖广田益之”①。受封湖广的潞王朱翊谬,其庄田亦有400万亩。到明熹宗朱由校时,仅一次赐予惠王朱常润和桂王朱常瀛湖广田就多达300万亩,而此时湖广土地已被兼并殆尽,只凑得60万亩,于是熹宗便勒令向各州县百姓分摊租银,谓之“天地之租”。
皇室宗族强夺土地,官僚地主更是巧取豪夺。天启七年(1627),大官僚魏良栋一次便得熹宗赏田40万亩。而大宦官“魏忠贤一门,横赐尤甚”②,前后受赐田产竟逾百万亩。加之地方上豪强、庶族地主的抢掠霸占,百姓所有耕地少得可怜。山东地区“民间田土搜刮殆尽”③。四川成都地区州县土地,“为王府者十之七,军屯十二,民间仅十一而已”④。大量的土地集中在少数权贵、地主手中,而多数农民则因丧失土地而沦为无地可耕,甚至无家可归的流民和饥民,出现了“有田者十一,为人佃作者十九”⑤的严重社会问题。
土地兼并加剧,农民大量破产,亦使朝廷收入急剧减少。然而明朝统治的腐败,尤其是明帝的恣意挥霍,更加剧了朝廷财政的危机。为了解决入不敷出的财政危机,满足统治者穷奢极欲的需要,明朝政府极力将危机转嫁到百姓头上,变本加厉地盘剥和苛征。搜刮民脂民膏,侵占了大量土地的权贵豪强们,凭借手中的权势,或享有免税的特权,或减免赋税,于是出现了“富者种无粮之地,贫弱者输无地之粮”、⑥的情景,富户大家产无赋,身无徭,田无粮,屋无税。明初全国有税田850多万顷,到弘治年间仅存420多万顷,减少近一半。嘉靖初年,湖广地区的税田已由220万顷减至23万顷,河南地区的税田也由144万顷减至41万顷,减少额竞占绝大比重。这些流失的税田多为官府侵占,或被地主强夺。
自万历末年起,明廷岁收1461万两,其中入内府供皇帝及宫廷开支的约600万两,余下的才归户部作为朝廷的开支。其时官僚机构庞大,官吏剧增。而东北地区女真族再度兴起。于辽东建立后金政权,举兵反明,造成明朝严重的边患。战争频繁,军费开支迅速增加。为此明朝政权不断增加赋税,于正税之外,又有各种名目的“加派”,其中尤以辽饷、剿饷、练饷这3项加派最为扰民。
自神宗万历四十六年(1618)起,明廷借对后金作战之名,始征“辽饷”,每亩征银3厘5毫,两年后增至9厘。崇祯三年(1630),又于9厘之外再增收3厘。“剿饷”则是专为镇压农民起义而设,“练饷”则是专为训练军队而置。一年辽饷可达900万两,剿饷330万两,练饷730万两,“三饷”之合。每年多达2000万两,超过正税一倍以上。
“三饷”之外,又巧立名目,加征商税、关税、盐税、矿税等,以至于“旧征未完,新饷已催;额内难缓,额外复急”⑦,“穷乡僻坞,米盐鸡豕,皆令输税”⑧,一时间,“三家之村,鸡犬悉尽;五都之市,丝粟皆空”⑨。在土地兼并和沉重的赋税压榨下,广大农民处境更加危难,只得铤而走险,奋起反抗,以求得一条生路。自万历初年起,各地相继爆发规模不等的反抗斗争。尽管这些反抗斗争先后遭受镇压,但斗争此起彼伏,持续不断。
天启七年(1627)三月,陕西澄城县知县张斗耀于青黄不接之际向百姓催逼租税。以白水农民王二为首的数百农民冲人县城,处死张斗耀,开仓济饥,由此揭开了明末农民战争的序幕。此举立即得到广大的饥民、逃兵及驿卒的响应。崇祯元年(1628),陕西府谷县民王嘉胤率众起兵,与王二会合,众达五六千人。随后又有安塞高迎祥、宜川王左挂、延川王自用等人闻风而起。崇祯三年(1630),陕西米脂人张献忠亦于十八寨率众起义。米脂人、曾为驿卒的李自成也因裁减驿卒俸禄,而率驿卒起义,投靠王左挂所部。王左挂兵败投敌后,李自成率众转投张孟存的义军,张孟存牺牲后,他领部众冲出明军包围,继续与官军作战。
面对义军声势日益壮大的局面,明廷采取“恩威并济”、“招抚”为主策策略,企图分化瓦解义军。此时各路义军各自为战,也曾一度推举当时声势最强的王嘉胤为首领。王嘉胤遇害后,又推举王自用为首领。但实际上,各路义军仍不相统摄,力量分散。崇祯四年(1631),各路义军因陕西地区连年饥荒,而转移山西,王自用联合老回回马守应、曹操罗汝才、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献忠、闯将李自成等路义军,组成32营,共有20余万众,分3路活动在山西平阳、泽、潞、太原等地。
义军自陕西转战山西,明廷大为震惊。明帝朱由检一改“招抚”为主的策略,转为以“剿灭”为主,以洪承畴为陕西巡抚,总督三边(延绥、甘肃、宁夏)军务,令其组织数十万官军围剿义军。分散作战的义军经过激烈战争,又转战河北。不久王自用阵亡,余部投奔李自成。此时,实力较强的高迎祥再与张献忠、李自成、马守应、罗汝才等首领联合,突破明军包围,南渡黄河。崇祯八年(1635),明廷令洪承畴领兵出陕西,另一位明将朱大典统军出山东,采取两面夹击的策略,妄图一举翦除农民义军。在十分危急的形势下,起义军13家72营会于河南荥阳,商讨作战方案。荥阳大会上,作为闯王高迎祥部将的李自成提出联合作战、分兵迎击的策略,为众将领所采纳,遂分13家72营兵力为东、南、西、北四路,另有一路作为策应,主力突击明军兵力最为薄弱的东路。会后,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领东路军突破官军的包围,由河南转入安徽。仅10余天,即兵至凤阳城下,一举全歼凤阳守军6000余人,留守朱国相兵败自杀。义军在此焚毁朱元璋的祖坟——皇陵,又镇压了百余名抗拒的官吏、诸生及太监。张献忠于城上竖起“古元真龙皇帝”的大旗。义军于凤阳的举动令崇祯皇帝如丧考妣,痛哭流涕。他一面下诏“罪己”,一面又慌忙调遣兵力,任命湖广巡抚卢象升为总理河北、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五省军务,与洪承畴分兵镇压义军,“承畴剿西北,象升剿东南”⑩,对义军展开一系列的攻势。
高迎祥于凤阳大捷后,又率兵入河南,继而转入陕西。卢象升紧追不舍,双方大战于朱龙桥,高迎祥部失利,随后又一再受挫,被迫率部向汉中地区突围,高迎祥不幸被俘遇害。其余部在继为闯王的李自成率领下,继续与官军抗争。张献忠则率部南进,攻陷庐州、麻城,使明廷的镇压遭受挫败。
崇祯见此情景,顾不得对付东北地区的满洲反明斗争,将主力从辽东调往义军活动地区。崇桢十年(1637)三月,兵部尚书杨嗣昌上翦灭义军的四正、六隅、十面网之策,明廷随即增兵12万,增饷28万两,出动十省官军,扬言于3个月内彻底消灭义军,致使义军再度处于危急的形势之中。而此时的各路义军仍分散流动作战,既无根据地又无明确的纲领口号,因而相继失利。十一年十月,李自成于潼关战败,与刘宗敏等18人杀出重围,进入商雒山。张献忠亦于湖北受挫后伪降。其他义军或败或降,起义斗争陷入困境。
崇桢十一年(1638)冬,清军大举人关,以凌厉的攻势横扫山东、河北等地。明廷为抵御清军的进攻,不得不从镇压义军的前线抽调官军,急驰北上抗清。此时适逢山东、河北、河南、山西等地旱灾严重,蝗虫肆虐,饿殍遍野。这一形势对陷入低潮的起义斗争提供了极为有利的转机。十二年(1699)五月,张献忠于谷城再起,由湖北转入四川,连克官军,扭转被动的战局。李自成闻讯,立即出雒山,招集旧部,重振旗鼓,转战于陕南地区。十三年(1640)九月,李自成突破杨嗣昌官军的包围,于冬天进入河南。受大旱之灾的河南形势对义军十分有利,数万饥民争相投奔李自成所部,出身地主的知识分子牛金星、李岩、宋献策等也先后加入义军队伍,义军声势迅速壮大。
起义军针对土地兼并和赋税繁重的弊政,鲜明地提出“均田免粮”的纲领口号,且将缴获官府、地主的财物赈济给饥民。这一举动立刻受到广大贫苦农民的拥护和欢迎,“均日免粮”的口号更是深得民心。在此基础上,起义军又制定了“平买平卖”、“公平交易”的政策得到市民们的普遍欢迎。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义军,起义军队伍迅速扩大到50万人之多,实力迅速壮大。
崇祯十四年(1641)正月,明将杨嗣昌率领官军主力入川,追剿张献忠,趁中原地区空虚之际,李自成毅然率军攻入洛阳,处死了广占良田、侵夺民财的福王朱常洵。朱常洵及一批官吏被处决,令洛阳城内外的百姓拍手称快。攻占洛阳后,李自成继续转攻开封府,由于拒守开封的周王朱恭枵有所准备,义军未能攻下,然而在河南全歼了增援的官军。
二月,张献忠也率部复入湖广,一举攻陷襄阳,处死襄阳王朱翊铭。杨嗣昌见非但未能剿灭义军,反而义军连克重镇,处决皇亲贵戚,遂畏罪自杀。崇祯改以陕西总督丁启睿代替杨嗣昌,又令兵部尚书傅宗龙与保定总督杨文岳合兵攻李自成,却遭李自成所部全歼。
张献忠占据襄阳后,骄傲自满,罗汝才等义军将领与之不和,率部北投李自成,于是李自成的势力又得壮大。年底,李自成再度挥师攻开封,但因他于阵前中箭伤眼,被迫放弃攻城。崇祯十五年四月,义军第三次围攻开封,采取围而不打的策略,于开封附近的朱仙镇大败官军援兵主力。在随后与前来镇压的官军交战中,李自成的义军又连连取胜,彻底扭转战场上的被动局面。年底,李自成挥师南下,进攻湖北重镇襄阳。在攻占襄阳后,义军连续作战,迅速占据数十个州县,控制了澧州、常德以北,麻城、黄州以西,光化、均州以东的广大地区。而张献忠也、率部转战于两湖及四川地区。两支主力义军南北呼应,使明朝的武力镇压政策几近破产,明朝的统治已是摇摇欲坠。
崇祯十六年(1643)正月,义军各部推举李自成为盟主,号“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罗汝才为“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五月,义军改襄阳为襄京,李自成称为“新顺王”,修宫室,设置文武官吏,建立“大顺”农民政权。同月,张献忠率部在攻占汉阳、武昌后,自称“大西王”,改武昌为天授府,建立政权。之后又经湘赣,进入四川,于十七年十一月称帝,国号“大西”,建元“大顺”,且以成都为西京。
李自成建立大顺政权后,九月率军北伐。十月,破潼关,占据西安。十七年正月,定西安为西京,建国号“大顺”,改元“永昌”。以牛金星为丞相,并在西安地区镇压地主豪强,抚慰流亡,募民垦田,流通商贾,铸造“大顺”钱币,制定“五年免征”、“追赃助饷”等政策。二月,李自成亲统大军进击北京,一举攻占太原,发布讨明檄文,历数明朝统治者的罪状,提出“不杀人、不爱财、不奸淫、不掠抢、平买平卖”的纲纪,再次重申“贵贱均田”的政策,受到农民普遍的支持和拥护。
之后,李自成、刘宗敏等将领率大顺军主力经忻州、代州、大同、宣化,走居庸关,向北京进发。另分一路由左营制将军刘芳亮率领,东渡黄河,经河南、河北,北进北京。面对大顺军的迅猛攻势,崇祯皇帝慌忙下诏“罪己”,既而又向大顺”政权提出“割地求和”的请求,遭到断然拒绝。
三月十七日,大顺军包围北京城,城外官军三大营不战而降。十八日,攻破北京城。崇祯帝企图外逃,但已为时太晚。他急召文武百官,却无一人应召入宫,绝望之中,崇祯帝登煤山(今北京景山公园内)自尽。至此,明朝统治寿终正寝。
注释
①吴传业《绥寇纪略》卷八。
②《明史》卷七七《食货志》。
③《明世宗实录》卷一三○。
④《明神宗实录》卷四二一。
⑤顾炎武《日知录》卷一○。
⑥《皇明经世文献》卷三五九。
⑦郑廉《豫变纪略》卷一。
⑧《明史·食货志》。
⑨《明史·王宗沐传》附《王世昌传》。
⑩《明大司马卢公奏议》卷三《辞总理五省军务疏》。
查继佐《罪惟录·李自成传》卷三一。
《明季北略》卷二○。
赵士锦《甲申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