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九五年十月十日。凌晨。任健中居处
「这是由感冒引起的心内膜发炎,如果不开刀置换瓣膜她绝对撑不过三个月。」
「这台刀我来开……」
「不可以,她是你女儿,我不赞成……」
「我没得选择,现在国内有哪一个医生对心脏外科手术的经验强过我?」
「任医生,你女儿出现了严重的心房颤动……」
「给药!给药!b-blocker……」
「不行了,收缩压六十毫米汞柱,还在持续下降……」
「怎么会这样?手术明明很成功!」
「还我女儿来,你是什么烂医生?你只会吹牛,你根本不会动手术,你还我女儿
……」任健中大呼从梦中惊醒,他心脏剧烈的颤动着,似乎在体验着女儿死前的
心房颤动。或许,心房颤动的痛苦不是这样,但是老实说他在前十年的外科医生
生涯加上之后的这二十多年的鬼混中,他也从不知道心房颤动的痛苦是啥。
当然,这其中的重点是,有多少医生知道?
他抱着棉被瞪视着前方,良久,他苦笑了,这或许是医学的一种讽刺吧,
在他心中,这世界上再没有哪一个职业比医生更加吊诡了,有许多医生行医一生
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每天琅琅上口的一堆医学名词到底长得是怎么样,这就好像
一个名厨会煮佛跳墙会煮八宝粥,却从来不曾尝过自己煮出来的菜一般的讽刺。
这就是医学不可避免的讽刺,也是医学始终一片混乱的原因之一。
任健中当然还记得自己自己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但是他现在只是个逃兵,一个
鄙视自己也鄙视医学的逃兵。
他低头看着自己吃力的举起双手,自从那一次开刀失败之后,这一双手就等于是
残废了,而自己也从此退出外科领域。
他无力的侧身倒下,却愕然发现他自己身旁躺了一个女子,一个脸色铁青的女子
。
任健中在惊叫声中摔到床下,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可是人面对恐惧是不
会习惯的。
那脸色铁青的女子慢慢从床上爬来,任健中一边叫一边往墙边滚去。
他当然知道那女子是谁,她就是跟自己结婚十三年然后上吊在这个房子里面的老
婆啊!
「还我女儿的命……」那脸色铁青的女子已经爬下床,站起身,毫不停留的逼近
任健中,任健中只能拚命往后滚退。
「不是我杀的!老婆,妳饶了我吧……」任健中怕得瑟缩在墙脚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