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看到尹修几乎扭曲的五官,我苦涩地一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真的死了也跟你毫不相干。”
尹修气结,连声音都已经颤抖,“很好,我在你眼中,什么都不是!艾萨克!开车!”
望着尹修的车子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我只是茫然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怕了,我好怕尹修接近我也是怀着不可告人的意图,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对这个世界绝望,尹修,请留给我一丝阳光吧。
给路怀惜捐赠骨髓,不只是因为云以枫,这个世界只有我能救她,既然我是她的希望,我又怎么忍心亲手给她绝望,那种可以救人的快感,被深深欺骗的无奈,被伤害的悲怆,几种情愫的交叠,让我身心疲惫到了极点,回到家见叶君措在忙,我洗完澡很快就回房睡下了。
听说过两天路怀惜就要进行手术了,而我只是像往常一样去学校上课,因为叶君措太敏感,要是出了一点点状况他都会察觉,所幸这几天公司很忙,他也抽不开身。
看到艾萱和云以枫在教室里值日,我瞟一眼云以枫,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没死呢!”
“寻音!”说的是艾萱,她见到我,就像信徒见到佛主,激动地跨步上前拉住我的手,“今天是手术的日子,你怎么不去医院休息!”
这算什么,猫哭耗子都比她强!拿的是我的骨髓,救的是她朋友的命,以前处心积虑接近我,博取我的好感,现在这算啥!
云以枫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过了半响,他不顾艾萱的讶异,径直拉了我的手。这次不是花园,而是来到了学校操场。
“只要你不答应,我不会勉强。”他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这句话的吧。因为我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凄然一笑,抬眼望向那一轮皓月,“你要演戏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到现在还不信我会救她。”想起曾经云以枫为了拿到欣雨忆辰送我的地产他编造的那个可笑的谎言,不,确切地说那是事实,他的确是为了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是个有绝症的女人……只是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他从小遇见的不是路怀惜,而是我。
即使到了医院,云以枫依旧言辞恳切地劝我,“寻音,你还有后悔的机会。”既然那么希望我救她,又何必在那关键时刻跟我说这种话来动摇我的心。
那一天,当医生用特殊的针头在我体内汲取骨髓干细胞,我痛得几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当我以为最痛苦的时刻已经过去,却发现,路怀惜因为本身气虚,手术进行得异常困难,我被抓去充当了临时血库,我痛得趴倒在床上,眼睛疲惫地望着抽血管里自己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路怀惜的体内,这个医院是云家的产业,路怀惜在云以枫心中的地位这些精明的医生护士自然清楚不过,所以他们几乎本着宁可牺牲我也要救活路怀惜的心不断地把我身上的新鲜血液输往路怀惜的体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头晕脑胀到感觉整个房子都在旋转了,手术依然没有结束,直到室内一阵焦躁。我依稀听到医生们急促地大喊,“路小姐不行了!手术中断!”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血都白费了,浪费了那么多,竟然还来个手术中断。整个医院似乎都在沸腾,而我只是迷迷糊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也不知道路怀惜出了什么事,医生那么一叫嚷,惹得云以枫急促地冲进门,更加焦虑地大喊,“惜儿,惜儿!”
我觉得自己再这么躺下去,血都要送光光了,到时候成了一具干尸,自己还没死成,倒把别人给吓死了。忍着浑身的剧痛,我拔了手上的输液管,奇怪的是,手上的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或许是因为整个身体真的太痛,所以,即使拔了管子,即使手上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我竟好无所觉。
整个人就好像踩在了云端,轻飘飘的,我看到云以枫焦虑地握着路怀惜的手,整个身子似乎都在颤抖,看到路怀惜被云以枫呵护的样子,再联想到自己在做完骨髓移植并且输了大量血液后,竟然都是孤零零地下床,听说别人做完这种手术,半个月都下不来床,而我……看来我体格真是不错。
扶着墙,我一步步离开了手术室,在孤寂的走廊上留下了一地的血迹,那一刻,我不只觉得自己悲哀,而是好恨,我恨云以枫,恨他的自私……经过这一次,我想我是再也不会对他留恋,眼中没有我的男人,我何苦为他做到这步田地。
当我终于支撑不住,却意外地跌入了一个怀抱,吃力地抬眼,看到那双碧绿色的眼眸,我突然觉得好温暖。
“尔文?尹修?”在那种情况,我根本分辨不出,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尔文还是尹修。只感觉我被他打横抱起,他的声音霸道却充满着关切,“笨女人!你给我坚持住!不准睡,不准睡!”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尔文,我好恨……尹修……我想离开这里……哥哥,哥哥,寻音错了……”那个时候我的意识几乎被抽离,是谁抱着我,我根本不知道,说任何话都是潜意识里。
感觉有人在处理我手上因为输液留下的伤口,嘴唇也干燥难受,不一会儿一股清凉的液体自我的口内流入了喉口,唇上似乎跟某物紧紧相贴。
我听到有人焦急地问:“怎么样了!”
“殿下请放心,幸好施救及时,不然叶小姐怕是……”
“那怎么还不醒!她全身发热是怎么回事!她一直喊痛,又是怎么回事!”
“请殿下不要急,这是骨髓移植后的正常反应,叶小姐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到现在还没醒。”
“什么时候醒,具体时间!”
“这……”
“哥……哥,寻音好痛,好痛……”我依稀看到了叶君措的身影,看到他满是怒意地呵斥,“混账!你竟然瞒着我做这种事!你给我滚,滚出叶家!”
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哥,求你绕了寻音,寻音再也不敢了……哥……”
睡梦中,我全身一哆嗦,画面又切换到了尔文,“尔文,求你不要告诉叶君措……尔文求求你不要告诉哥哥……”
“尹修,对不起,对不起……他们好可怕,为什么都要利用我,为什么……尹修,你告诉我,你没有利用我……尹修……”
全身的燥热突然间减弱,我感觉一具冰冷的身体紧紧拥住了我,他身上是那么冰冷,让我情不自禁地贴近,半睡半醒间,我听到有人说:“我没有利用你……”
当我睁开眼听说是在一星期后,看着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我微微眯起了眼,想用手遮挡强烈的光线,却发现手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醒了。”突如其来的声音真真吓了我一跳,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被子里一缩。
尹修蹙眉,冰冷的手背贴上我的额面,“烧退了,哪里还不舒服?”这声音怎么那么温柔。
能让我睡在这么豪华的地方是尹修没错呀!
尹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是不是光太强烈了,来人。”话音刚落,门口就闪进了艾萨克,尹修一个眼神,艾萨克就会意地点点头。
室内的光线突然间黯淡下来。只剩墙头的助眠灯发着幽暗的光,他低头,双眉紧蹙在一起,“怎么不说话,是抽骨髓,不是抽你的脑髓啊!”
“怎么会是你!”这次轮到我皱眉。
尹修的脸一阵扭曲,“叶寻音!是我救了你。”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挣扎着起身,因为手使不上力,又重重地倒回了床,尹修忙扶住我,顺势将靠枕垫到了我身后。
“你真是好没良心。”我听到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嗔怪道,我全身鸡皮疙瘩嗖的一下冒起。
我记得他不是那么说话的啊,十句话他都喜欢用一句讲完,他最懂得言简意赅,怎么现在那么多废话。竟然还会……刚才是不是撒娇?
“还有哪里不舒服?”他低头看我。
我捂着肚子,“这里。”
他立马皱眉,“庸医呢!给我拖进来!”
我满脸黑线,庸医,他叫得真是顺口啊顺口。艾萨克颤巍巍地点头,“是,殿下。”
“哎!等等,不用了!”我马上拦住艾萨克,“我的意思是我肚子饿……”
尹修原本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好,你等等。”还是那么温柔,我防备地看一眼尹修,眼缝里却瞟到艾萨克暧昧地望望我再望望尹修,望够了他才恭敬地退出。
才一眨眼的功夫,一群侍者端了精致的托盘鱼贯而入。尹修亲自接过一个侍者手中银色的碗,把那侍者吓得眼睛瞪得贼圆。
“这什么?”我闻着气味怎么怪怪的。
尹修勺了一勺,冰冷的碧绿色眸中闪过一丝促狭,“胡萝卜汤,庸医说补血。”
胡萝卜……我平生最讨厌的食物之一。
我摇头,“不喝。”
尹修不说话只是将那精致的碗放回侍者手中,“你不喜欢喝汤?”
没等我回答,他接过另一个侍者手中的餐盘,拿了叉子刚递到我嘴边,我看那食物的样子,继续郁闷道:“这又是什么!”
“咸萝卜乾,庸医也说补血。”尹修说得云淡风轻,我听着脸都绿了。
“你喂兔呢!”我瞪一眼尹修,“我不吃!”尹修的手一顿,全场陷入了一片寂静,个个都是颤巍巍地低头。
尹修将餐盘放回侍者手中,好脾气地问:“那你想吃什么?吃水果好了。”
我还没开口,另一个侍者已经上前,打开盖子,我愕然地看着餐盘里的东西,华丽丽地躺了三根胡萝卜!
“这这……这哪里是水果!这是蔬菜!”我真是气得全身哆嗦,“你,你公报私仇!你故意的!”上次我说他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一定记仇,这个男人忒小心眼了!
“记仇?这都是补血的,我是为你好。”尹修的声音越加温柔,听在我耳朵里,却忍不住发抖。
“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可你在我眼里……”尹修拿起一根胡萝卜,像喂兔子似的放在我嘴边,“跟这胡萝卜一样重要。”
我的嘴角抽搐了又抽,嘴角抽的忒厉害,面皮也跟着抽了起来。
恨恨地咬一口萝卜,我死死瞪着尹修,“我也会记仇的!”
等所有侍者都退出,尹修却坐到了床沿,“你慢些吃,还有很多。”顺着尹修的视线我瞟到不远处桌子前放满了餐盘,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想起自己现在吃的,顿时明白,后面搞不准还有很多胡萝卜等着我解决,还不如吃完手上的胡萝卜好睡觉。
想想自己都可怜,白白送给别人那么多血,醒来后却只能拿着胡萝卜啃啊啃,我说我咋就那么可怜啊可怜。
我无限哀怨地望着手中的胡萝卜,狠狠地咬下。
“我让尔文告诉叶先生,这段时间你住在他家。”尹修说。
“哦。”这话说给叶君措听,他定是要相信的,反正在他眼里我也是那种三分钟热度的,今天住云以枫家,明天住尔文家。想起云以枫,心里又是微微抽痛。
见我不说话,尹修却问:“想起他了?”
我没好气地瞪一眼他,“谁想他了!我想起的是一肚子火!你……男人真是没好东西,你给我吃胡萝卜,我永远记着你!”
“我不给你吃这个,你现在哪有力气骂人,吃饱了没有?”尹修说话怎么能是这种样子,他应该皱着眉,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然后非常厌恶地说:“吃饱可以走了。”
一声冷哼很快拉回了我的思绪,想起桌上那永无止尽的胡萝卜,我立马点头,“吃饱了。”
我似乎看到尹修碧绿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这种冰山男笑得也忒恐怖了点。
“既然这样,那红枣羊骨粥,鲤鱼补血汤也不用吃了……”尹修似乎要叫人进来,我立马想到桌上的食物很可能不是胡萝卜,“等等!我好像又没吃饱了……”这个杀千刀的,故意拿胡萝卜整我,他倒是细心,既然知道用符合我口味的中式补血疗法。
“听庸医说,这些补血,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尹修细心地端过羊骨粥,我刚伸手想要接过,他却视若无睹,直接勺了一勺放到我嘴边,“张嘴!”
他终于恢复正常了,这口气听着反倒让我亲切了,想想,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贱。
喝完粥,尹修又端了龙眼,细心地为我剥开,眼见着他要开口,我立马帮他说:“庸医也说这补血?”
尹修一愣,尔后只是挑挑眉,“他没说,我知道。”
之后尔文来看过我几次,看着尹修和尔文站在一起,我总是有点恍惚,两人长得真的忒像,只是一个衣着华贵,一个朴素T恤,同样是王子,怎么质量相差那么大。
我正在伤感地摇头,尔文却坐到我面前,随手拿了龙眼,剥了一颗放进我嘴巴,“她已经好了。”
我吃的津津有味,随口问:“谁呀!”
“路怀惜。”
“咳咳咳……”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联想到某人,刚想吐出龙眼核,却一个不小心卡在了喉咙,尔文慌忙起身轻拍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