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剑达的逻辑非常清晰,你们绑架春儿,不就是想逼我出来吗?你们逼我出来,不就是想知道我所主持的“天狼星计划”吗?好啊,我出来!我死!我一出来就死!死在你们面前!死给你们看!我死了,你们费尽心机,使出如此歹毒的招术想要得到的“天狼星计划”就死在了我的脑袋里面!那么,冒着被我国军警逮捕的风险,继续扣住我的那个只会编辑图书的春儿,对你们还有意义吗?
在约定的时间,到约定的地点去面见这帮家伙,只要见到了那些约了自己的人,痛骂他们一顿之后,便在他们的面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以促使他们放过自己的女儿,这便是欧阳剑达的计划。他认为,死在间谍分子的面前,是拯救女儿而又不背叛祖国的唯一办法。
老军工知道,这是一个既没有办法向组织汇报、也没有办法与别人商量的计划。但是,他决定了!他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女儿!
留下了一封遗书之后,老军工带着对祖国和女儿的两重热爱,义无反顾地赴约去了。
在距离约定的地点还很遥远的地方,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名男子不动声色地从后面贴上来,一支微型注射器的针头悄悄地扎进欧阳剑达的身体,毫无防备的老军工还没有来的及晃动一下,便被人带着一股热情,像无意间碰上了老朋友一样,微笑着塞进了汽车。
欧阳春乘坐的吉普车平稳地驶入了一条大街,大街的左侧是一幢威严的楼宇,欧阳春看见,那是国家安全局和公安局的办公楼。然而,吉普车却转向了右侧,那是一个四星级酒店。
“我们不进去吗?我爸爸在哪?”欧阳春有一点奇怪。
“上去再说吧!组织上有考虑!”坐在欧阳春身边的男子语调亲切而又郑重。
欧阳春没有再讲话。
“欧阳春同志,我们正式地通知你,第一,从现在起,你安全了!”酒店的一个套房里面,干部模样的男子隔着窗子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办公大楼:“第二,绑架你的人是间谍,是一伙很危险的境外间谍!他们绑架你,是为了要挟你的父亲欧阳剑达,作为主任工程师,你父亲正在主持一项绝密的军事科技研究,代号‘天狼星计划’,间谍企图用你的安全和生命来同你父亲进行交易,简单地说,就是用你换取‘天狼星计划’!”在这个与国家安全局和本市公安局只隔着一条马路的酒店套房里,干部模样的男子很严肃地对欧阳春说道。
“我爸爸绝不会答应!他是一位坚定的爱国者!我了解他!”欧阳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当然不会!我们也了解他!但我们得破案!得抓住间谍对不对?”干部模样的男子循循善诱。
“那我应该做什么?我想见一见我爸爸!或者,通个电话!”欧阳春迟疑了一下,说道。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欧阳春同志,安心在这里住下,详详细细地把你被绑架的情况,包括所有的细节都如实地写下来。基于国家安全的需要,在接到新的通知之前,希望你不要离开这间房子,也不和任何人接触,包括楼层的服务员。有任何生活上的需要,张大姐会帮助你!”干部模样的人把话说得十分亲切而又令人无法抗拒。
望着窗口外马路对面那悬挂着国家安全局和公安局两块牌子的机关,望着那牌子旁边持枪肃立的哨兵,欧阳春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身为知识分子,她知道,一个曾经落入间谍组织手中的人,怎么着,也得先接受几天隔离审察吧!这好像是常识。
将军召见了黄丹妮,他没有对连续失利的女中校进行批评,这倒不是因为将军知道有一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古训,也不是出于什么对胜败乃兵家常事之类的考虑,此时此刻,一向沉稳的将军已经把焦急这两个字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怎么办?”一声严厉的发问已经令黄丹妮明显感到了来自上级的压力。
“我请教过技术部门的同志,第一,即便是‘天狼星计划’最高技术负责人的欧阳剑达,也无法把全部程序或核心内容从电脑里拷贝出来,这需要同时启动几十台电脑,由几十个人输入几十个不同的密码;第二,欧阳剑达虽然是主任工程师,但是,军事科研的保密制度很严格,除了组装程序,他并不了解‘天狼星计划’的全部细节……”
将军一挥手,打断了黄丹妮的话:“这样说,‘天狼星计划’万无一失了对吧?欧阳剑达对人没什么用对吧?我问你,我给你提供一个大体相同的科技环境,配备一批高水平的同行业专家,欧阳剑达能不能把‘天狼星计划’再搞上一次?”
“能!”黄丹妮的脸顿时红了。
“那么,由间谍组织提供相同的条件呢?能不能?”将军厉声喝问。
“能!”黄丹妮满面愧疚。
“怎么办?”将军的语气更加严厉了。
“以现有的证据,秘密逮捕马赫!”黄丹妮立正报告。
“为什么?”将军盯着黄丹妮刚刚恢复了镇静的眼睛问道。
“一,同时面对三股间谍,我们确实感到了被动,先断其一指吧!二、欧阳剑达是被‘猎取者’诱出军区的,但被马赫匪帮中途拦截的可能性也同时存在!三,国家安全部门已经查明,马赫在那个臭名昭著的国际恐怖组织中地位很高,抓了他也许是一张牌!”黄丹妮一口气将刚刚在大脑中形成的计划报告给了将军。
“我已经上报中央军委,并请求有关方面紧急行动起来,控制口岸,严防一切涉及本案的人员越出边境!其他的事情,你去办吧!我没有时间批评你,但如果‘天狼星计划’失密了,你我都是罪人!”将军的话语中,警告的意味明显大于责备。
马赫被秘密地逮捕了。
在他被捕的同时,那个副导演梦蓝也被悄悄地带进了国家安全局。
黄丹妮对马赫的审讯,顺利的令人难以置信,马赫不仅供出了黄丹妮已经掌握的副导演梦蓝,也供认了黄丹妮尚不掌握的剧组内外在华的全部间谍。
马赫甚至对黄丹妮秘捕自己的动机,也一目了然,他居然带着一股轻蔑,批评了黄丹妮。在审讯室里,带着手铐的马赫嚣张地说道:“你们抓我的理由是成立的,因为,依照你们的观点,我是所谓恐怖主义分子,对于我这样的人,你们见一个抓一个——只要你们做得到!但是,你在此时此刻这样偷偷摸摸地抓我,理由不成立!你无非是觉得,你急于寻找的人被我们的组织控制了!你想用我,用梦蓝,还有你们正在抓的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去交换!对吧?我告诉你,这有点一厢情愿!尊敬的黄丹妮中校!”
“你们的组织不珍惜自己兄弟姐妹的生命吗?比如你的?”黄丹妮丝毫没有理睬马赫的冷嘲热讽,她平静地继续审问。
“哈……哈……哈……”马赫大笑了起来,笑得很自然,笑得也很凄凉:“首先,你寻找的人——我们直说吧,欧阳春,后来又多个一个欧阳剑达,对吧?他们不在我们手上!是的,我想得到他们,很想得到!他们是我达成使命的最佳途径!但很不幸,我没成功,被人捷足先登了!懂吗?有人抢在了我们前面。你们都看到了,那辆卡车,在山路上拦住我们的那辆卡车!我们失败了!另外,你了解我们的组织吗?就算那两个复姓欧阳的人都在我们组织的手中,你觉得我们会交换吗?不会的,当我被你们带到这来的那一瞬间,我就死了,我已经献身了,我献身了!献身!你们懂吗?哈哈!”
马赫像个疯子一样坐在审讯椅上,滔滔不绝。但黄丹妮听得出来,这个疯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实话呢?
无论如何,马赫指挥下的那个恐怖组织全部侵入中国境内的人员,被一网打尽了。
电视连续剧仍然在如火如荼的拍摄进程中,已经注入了拍摄资金的制片商马赫忙什么去了,并没有什么人格外地加以关心,作为行业内常有的事情,副导演由梦蓝换成了一个更有名气的新人,也在情理之中。
黄丹妮“先断其一指”的计划实现了,可是,她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感。黄丹妮觉得,这一切好像都太顺利了!她和她的战友们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跟他们进行了那么多的较量,而胜利的却那么顺利,那么简单,那么轻而易举。毕竟,他们是让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十分头疼的国际恐怖主义组织成员啊!怎么如同收拾了一伙蟊贼?
程中江支持了黄丹妮的疑惑。他告诉黄丹妮,根据对已经掌握了的情况进行综合分析,国家安全部门具有倾向性的判断是:恐怖组织与“猎取者”之间,很有可能是有联系的,甚至,他们远在进入中国国境之上前,便已经形成了一种契约关系。
程中江提供的情报促使黄丹妮对敌情重新进行了思考。她隐隐约约地猜测到,马赫剧组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到西北军区,轰轰烈烈地拍摄一部明星大戏,其根本目的,应该不是为了取得地域上的便利,以窃取“天狼星计划”,极有可能,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直接窃取情报,而仅仅是为另一伙间谍而作掩护。
剧组到军区来拍摄电视连续剧,是半年之前就已经谈妥了的,而正是在那个时候,“天狼星计划”的合成工作开始了。面对如此机密的工程,哪怕只是时间上的巧合,保卫部门也不会掉以轻心,这是一般性常识。云龙是大牌国际影星,身价极高,而电视连续剧首先是商品,其次才是艺术。黄丹妮看过那个剧本,不错,真的不错,但那也只是普通的不错而已,绝不是什么传世经典。花那么高的片酬,请云龙这样的超级大牌担纲主演,他们就不怕有人过来问一句:在经济上,你们算得过账来吗?还有龚雪,莫名其妙地把一个从来没上过镜头的军事参谋捧成了女一号,已经令人十分费解,还要使用致幻剂诱供,弄得人家当场昏倒,他们就不懂得人昏倒了我们的军医会检查诊治,他们就不懂得什么叫做化验,他们就不懂得一化验自己就会露出马脚吗?一个虽然臭名昭著,却也一贯行事严密的国际恐怖主义组织,为什么会犯下这么多小儿科级的错误?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们需要云龙这样的巨星,来吸引自己的眼球,他们需要让龚雪传达信息,使自己以为自己的那个充当障眼法的“稻草人工程”,真的发挥了障眼的作用,他们想露出马脚!
“我上当了!”黄丹妮悔恨不已,她终于明白了,马赫一伙其实是自己故意跳进“稻草人工程”这个陷阱里面去的,跳井的目的,是分散抗谍小组的注意力,分散她黄丹妮的注意力。那么,以全员被捕的高昂代价,马赫匪帮究竟在掩护谁呢?当然不会掩护庄尼森——同中国一样,X国对恐怖主义行为也是持打击态度的。黄丹妮明白,马赫不惜牺牲来全力掩护的,是已经成功劫持了欧阳剑达本人的“猎取者”,这就是马赫刚才在审讯室里所说的“献身”!
但是,不对!一个嗜血成性的国际恐怖主义组织凭什么要负出牺牲,来为商业间谍打掩护?挣钱吗?沒有这个逻辑。黄丹妮突然想到了曾经在《动物世界》上看见南美有一种巨毒的蜥蜴,它需要让一种共生的小动物为它引来食物,而当那些小动物找不到东西果腹的时候,毒蜥蜴竟允许那些小动物吃掉自己的部分肢体!明白了,终于明白了!“猎取者”不过是只小动物,马赫的那个恐怖主义组织才是毒蜥蜴!
黄丹妮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天狼星计划”若是落在恐怖主义组织手中,就不仅仅是泄密的问题了,那是助纣为虐!
程中江支持了黄丹妮的分析,在对全部案情重新梳理之后,他得出了与黄丹妮完全一致的判断:早已露出种种蛛丝马迹的马赫一伙之所以不潜逃,不是因为他们被我们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没有暴露,而是装作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暴露了,企图把我们蒙在鼓里。